上世紀整個70年代,美國結束了戰後一路高歌猛進的姿勢,進入艱難的經濟轉型期。經濟增長停滯與通貨膨脹高企就像兩條枷鎖牢牢困死了美聯儲,不得動彈。美國通脹於1980年飆升至令人咋舌的14%,失業率高達兩位數,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世界是平的。1980年,阿根廷通脹率高達88%,土耳其高達108%,以色列更是飆升至132.7%。全球食品嚴重短缺,社會動盪引發政權危機,還進一步引發了國際貿易失衡,美日之間的對抗日趨激烈。
大通脹給全球帶來的重大沖擊與時代烙印,過去其實並不久遠。
4月12日,美國官方披露了3月份的通脹數據——CPI高達8.5%,超出預期的8.4%,前值7.9%,續創1981年以來的最高水平。
還好,美聯儲在年初灰溜溜認錯“通脹不是暫時的”,否則堂堂“全球央行的央行”的信譽更沒有地方可以擱。
美國去中心化金融公司Truflation基於區塊鏈的抵抗物價審查和篩選追蹤器顯示(數據中有40%與政府勞工統計局使用的商品一攬子數據相同),美國真實CPI在2月份就已經高達13.2%。
不管是官方亦或是民間披露的數據均顯示,美國通脹正在失控。當然,這並不是美國一家,就像上一次70年代。
今年3月,巴西通脹上漲至11.3%,俄羅斯上漲至16.7%,阿根廷瘋狂上漲至55.1%,土耳其更是飆升至61.14%。歐元區3月通脹為7.5%,遠高於2月的5.9%,創下歷史新高。其中,德國7.3%,創1990年兩德統一以來的最高水平。
全球G20裏面,一共有13個國家近期的通脹率超過5%,遠超央行們目標的2%水平。另外,只有4個國家的通脹率還處在正常水平(3%以內),包括日本、中國、沙特、印尼,分別為0.9%、1.5%、2%、2.64%。要知道,G20的經濟總量佔全球的85%,人口占全球的2/3。
去年説全球大通脹時代來了,不少人覺得是危言聳聽。那時歐美央行的大喇叭不斷重複着“通脹只是暫時的”的論斷。時至今日,全球通脹形勢明晰,我們離上世紀70年代漸行漸近了。
對於通脹,諾貝爾學獎得主米爾頓·弗裏德曼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論斷:通貨膨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貨幣現象。其實,上世紀70年代的大通脹也沒有逃脱過。
有人説,70年代的大通脹是由於石油危機引爆的。其實啊,全球通脹是從1966年啟動的,1969年美國核心通脹已經飆升至6%,那時離石油危機爆發還有整整4年。
60年代開始,美國財政刺激力度空前,一方面是越南戰爭急需大量軍費開支,另一方面林登約翰遜政府大幅提高社會福利,美國赤字率從不足1%快速攀升至5%。在1971年,尼克松政府悍然宣佈美元與黃金脱鈎,佈雷頓森林體系土崩瓦解。從此往後,美聯儲再無枷鎖,開啟瘋狂印鈔模式,M2中樞很快高達10-15%。
有人説,去年開啟的全球大通脹與過往不一樣。你看看,2008年次貸危機之後,主要發達經濟體長期貨幣超發但並未出現通脹,説明貨幣和通脹之間的關係失靈。
其實,2008年三季度末至2017年末,美、歐央行資產負債表擴張非常誇張,累計分別為375%、209%,但同期貨幣供應量僅增長80%、30%,平均增速僅6.5%、2.8%,跟同期3.1%、1.8%的名義GDP平均增速大體相當。
然而新冠疫情爆發之後,美歐央行資產負債表擴張同樣激進,但支持財政赤字貨幣化,導致同期貨幣供應隨之大幅增長,這是本輪通脹高企重要原因之一。這跟此前的放水沒有引發高通脹有本質區別。
光是2020年,美聯儲購買了約52%的新增國債,由此支持財政支出形成的貨幣供應量佔美國新增M2的61%。去年末,美歐貨幣供應量分別同比增長24.9%、12.3%,而名義GDP增速分別為-2.3%、-5%,貨幣增長大幅偏離了名義GDP增速。
當然,本輪與過往的大通脹週期還有很大不同,在於新冠疫情以及戰爭帶來的供應鏈持續重大沖擊。
面對通脹創下40年新高,歐美央行動作相當遲緩。美聯儲方面,在過去2年大幅擴表了5萬億美元基礎貨幣,剛剛於上個月停止放水,縮表還未正式開始,加息也僅僅於3月加息25個基點。歐洲央行更甚,只是同意加快取消持續多年的貨幣刺激措施,加息和縮表遠沒有着落。
現在,美聯儲很“懼怕”通脹繼續失控。其官員瘋狂表達鷹派立場,並暗示5月會加息50個基點,並開啟縮表計劃。但緊縮貨幣政策,能夠控制住通脹嗎?
本輪全球大通脹,來源於商品供給端以及需求端的雙重衝擊,與過往通脹週期不大一樣。我們可以把貨幣現象歸類於提升了需求,通過緊縮貨幣想來應該是緩解高通脹的一劑良方。
面對70年代的大通脹,日任美聯儲主席的沃克爾很有魄力,決心打斷通脹脊樑,把聯邦基金利率一度提高至20%以上。當然,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美國經濟在1980年後的幾年內爆發了嚴重的經濟危機。不惜一切,也要加息,也要解決通脹,請問鮑威爾有這樣不破不立的魅力與勇氣嗎?當前美國債務規模、金融資產泡沫等創下歷史最高水平,不要説20%了,可能加息到2%就會觸發比較嚴重的後果。
美聯儲在去年硬生生錯過了把通脹扼殺在搖籃的最佳加息時間,未來必然會付出代價。
供給端呢,美聯儲無可奈何,卻是解決通脹的殺手鐗。
中國通脹為何控制得如此之好。一方面,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的時候,中國央行沒有像歐美大水漫灌,更沒有財政赤字貨幣化,並且很快在當年5月開啟逐步收水的節奏,並在今年實體經濟需要的時候,適度保持貨幣寬鬆。另一方面,疫情速戰速決,雖然後來零星局部爆發,但整體供應鏈、產業鏈恢復很快,商品供給大規模增長,並出口海外市場,為全球通脹還做出了不小貢獻。
海外則不一樣,歐美日韓以及東南亞疫情愈發嚴重,供應鏈在“躺平”政策下有所修復,但仍然混亂不堪,遲遲沒有回到疫情之前的供給狀態。這有兩個例證。2021年,中國出口同比增長21.2%,較2019年增長26.1%。今年一季度,出口仍然大幅增長13.4%。
另外,外資FDI(國際直接投資實體)在2021年大幅流入中國1790億美元,同比大增20%。今年前2個月,FDI投資額378億美元(摺合2470億元人民幣),大幅增長37.9%。全球供應鏈與產業鏈進一步向中國聚集,可以側面説明海外市場供應鏈修復並不理想。
還有俄烏之戰,給全球通脹形勢帶來了深遠影響。中短期而言,會極大推高原油、小麥、玉米、有色金屬等大宗商品的價格,對於歐美通脹的衝擊立竿見影。
俄烏開戰後,歐美日澳等發達經濟體對俄羅斯採取了史無前例的制裁與封鎖。俄烏地緣政治風險加劇了逆全球化思潮,讓全球產業鏈更加割裂,還倒逼全球產業結構重組。
在過去美國領導的全球化秩序下,歐美製定規則輸出技術,擁有切蛋糕的刀,處於食物鏈最上層;中國為首的經濟體擁有強大的製造業能力,處於食物鏈中層;俄羅斯澳大利亞為首的經濟體擁有原材料資源,處於食物鏈下游,蛋糕相對最小。
中國這些年要大力發展高端製造業,開始搶佔食物鏈上游蛋糕。這亦是中美這些年博弈的重要因素之一。俄羅斯處在能源端,在經濟存量的大背景下,矛盾也非常突出。為了維持切蛋糕的全球經濟秩序,美國帶頭逆全球化,開啟中美貿易摩擦,北約也不斷東擴,對俄羅斯持續施壓。
在2018年二季度,中美貿易摩擦正式打響之後,全球主要經濟體產能設備投資和庫存開始下行,並在新冠疫情衝擊下遭遇重創。
俄烏之戰加速了逆全球化進程,會對全球通脹產生持續的影響。原來,各個國家都按照自己的產業定位去生產,搞的是及時供應鏈。但在中美貿易摩擦、新冠疫情以及俄烏之戰的大背景下,多國要搞宂餘供應鏈。比如芯片,中國在大力發展自己的本土產業鏈,俄羅斯會,歐洲也會。
在逆全球化大背景下,多國會發展自己的底層相對完整的供應鏈,科技創新成本上升。且全球供應鏈要重組,會推升製造業成本。另外,全球運輸基礎設施規模上升,運輸成本也會上升。總之,成本上升,效率下降,全球2%的低通脹狀態可能一去不復返。
儘管歐美高通脹可能會在數月之後築頂回落,但很快回到2%以下恐怕一點也不現實,就像70年代的大通脹持續了10年以上的時間一樣。
通脹是經濟很重要的一個宏觀變量,因為它可以較大程度上影響央行的貨幣政策。這不,4月13日,新西蘭和加拿大央行先後決定大幅度加息50個基點,創下2000年以來的最大單次加息幅度,並提出縮表要求。另外,韓國昨日意外加息25個基點。
發達國家央行為了遏制通脹,貨幣政策收緊步伐正在越來越激進。美聯儲也不會缺席,5月預計也會加息50個基點,並開啟縮表計劃。
海外股票市場會怎麼走?其實,趨勢已經明晰,不必多言。提前做好準備是一個聰明投資者最應該做的。古人云,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一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