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主義不是愚昧,愚昧不是愛國主義。
在民族主義愈加佔據當代社會思潮主流之時,我們必須對這一點更加警醒。因為盲目的愛國主義只是情緒宣泄,它既是有害的,也是不道德的。
從抵制日貨到武力解放,現在又輪到了美國生產的新冠特效藥,媒體從不缺少為煽動情緒樹立的箭靶,但利用每一次風波製造輿論狂潮,只是純粹的投機主義。
打倒一個人很容易,最難,也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和分辨真相。
2021年12月22日,輝瑞公司研發的新冠特效藥Paxlovid獲得美國FDA批准上市。2月11日,Paxlovid被中國藥監局批准進口註冊。
3月17日,2萬多盒Paxlovid運抵上海,隨後火速送往全國抗議一線。截至目前,已在8個省市投入使用。
一邊是對輝瑞特效藥大開方便之門,一路火花帶閃電地從美國實驗室送到中國老百姓病牀前。另一邊,上海、吉林感染病例居高不下,每天的新增數字令全國人民觸目驚心。
兩個事實一疊加,自然引發了巨大的輿論質疑:
一是特效藥到底有沒有特效。如果有效,美國為什麼死亡病例馬上超百萬,中國是全球抗擊疫情最成功的國家,全班成績倒數的差生給尖子生抄答案,這合理嗎?
二是其中有沒有利益交換。Paxlovid在國內上市後定價一盒2300元,納入國家醫保報銷。結合部分省市疫情愈加嚴峻,是否存在所謂“西方買辦”和美國醫藥公司聯合割韭菜?
我們先從功效的角度來認識一下這款特效藥。
Paxlovid的作用機制,是通過抑制病毒的蛋白酶阻止新冠病毒複製,也就是減輕新冠患者的感染症狀,但不能徹底殺死病毒。
根據輝瑞去年11月公佈的三期臨牀結果,對症狀出現3天內的389個患者進行Paxlovid治療,結果是3人入院,0死亡;對另外389個患者使用安慰劑,結果是27人入院,7死亡。
最終輝瑞得出的數據是,Paxlovid使新冠病毒相關的住院或全因死亡風險降低89%。這也是該特效藥為什麼能在美國緊急獲批上市,並在很短時間內被供應到中國在內的全球市場。
至於國內Paxlovid為什麼這麼貴,需要每盒2300元,本質原因是醫藥行業那句廣為流傳的名言:“你買到的已經是第二顆藥,第一顆藥的價格是數十億美元。”
根據醫藥巨頭羅氏製藥的一個數據,1種新藥從分子發現到上市的平均研發週期是12年,需要423位醫藥研究員進行6587次科學實驗,花費7百萬小時。
比如《我不是藥神》裏的神藥格列衞,從發現靶點到上市,耗費了50年和超過50億美元投資。印度格列衞之所以便宜,是因為印度有專利強制許可,無需同意便可進行仿製。
至於輝瑞的新冠特效藥,當然也擁有5-10年禁止仿製藥銷售的專利保護期,但一方面新冠是全人類共同的敵人,另一方面目前又處於各國特效藥研發和搶佔市場的關鍵時期。
因此Paxlovid一經上市便與日內瓦非營利組織“藥品專利池”達成協議,允許其授權其他藥企仿製生產這款特效藥。在獲得授權的35家公司中,有5家來自中國。
由於免收專利費,在發達國家售價500美元的Paxlovid,其仿製藥價格可以低至20美元,但根據規定,這些低價藥只允許向95個發展中國家銷售。
中國雖然未被列入95個國家名單,因此價格介於500美元和20美元之間,但並不意味着國家沒有其他方式降低Paxlovid的售價。
這款特效藥的“原罪”,並不在於價格。
圍繞輝瑞特效藥的爭議甚囂塵上,歸根結底,其實是在“全面放開”和“動態清零”兩種路線上存在的矛盾。
通俗來講,全面放開意味着大量的新增感染人羣,對特效藥的需求量將會急劇上升,這不就給美國公司當了韭菜?“買辦之説”因此達成邏輯自洽。
邏輯沒有錯,錯的是順序。不是想要在中國銷售特效藥,所以要全面放開。而是中國要早日實現全面放開,才需引進這款特效藥。
為什麼這麼説?
首先,輝瑞這款特效藥割不了中國的韭菜。Paxlovid的2300元中95%以上屬於專利費,中國完全可以用集採談判的方式逼迫輝瑞讓步。
比如去年11月國內胰島素集採正式落地後,諾和諾德和賽諾菲兩大醫藥巨頭胰島素產品在中國的售價,僅僅是美國售價的11%-16%。
再説實在不行,中國還可以像印度一樣祭出“專利強制許可”的大殺器。目前印度的Paxlovid仿製藥NIRIT SPAL已經上市,價格低了一半以上,大不了開拍《我不是藥神2》。
其次,中國從疫情爆發至今始終堅持“清零”的路線不動搖,西方則從2020年初就提出羣體免疫,本質是價值體系不同引起的偏差。
中國政府的價值體系要求其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從結果來看,2021年中國新冠病死率只有十萬分之0.4,全球最低。美國則是1.36%,比中國高出600多倍。
自疫情爆發以來,中國累計報吿的新冠死亡病例只有4636例,比總人口500萬的愛爾蘭還要少。這絕對是巨大的成功,足以令全球任何一個國家的居民豔羨。
西方政府之所以從疫情之處就極力鼓吹“與病毒共存”,與其説是“自由至上”的價值取向,不如説是能力有限。
因為中國能以如此巨大的體量實現精準防控,首先得益於最有效率的政府。
中國政府的效率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在決策上,相比於西方政體的互相牽制和掣肘,中國自上而下地制定政策,實現了最小的決策成本。
二是在組織動員能力上,在應對突發事件時,中國政府展現了全球絕無僅有的動員能力。從前年的武漢到去年的鄭州再到今年的深圳,這一點得到了足夠證明。
另外,中國能成為防疫最成功的國家,離不開它最馴良的人民。中國人對防疫政策的配合程度十分罕見,從疫情之處就爆發出強烈的自發性和自覺性。
只要對西方世界稍有了解,就能判斷它們這兩方面的不同。因此它們選擇付出的代價是“人”,即犧牲弱勢羣體的生命,維持醫療系統和經濟活動的正常運轉。
對中國來説,這是無法接受的。
當然,中國達成如此成就,也要付出相應的經濟代價。除去停產停工的損失,大規模疫苗接種、全體核酸和免費治療,對應的是實體企業困境、裁員潮和每況愈下的經濟數據。
即使中國仍然實現了更高的經濟增長,但這是相對的。經濟學意義上的絕對損失,最終都會轉化為普通人的切身感受。
因此我們能夠得出一個結論:中國的目標也是要全面放開,而且,越快越好。
中國“全面放開”的迫切意願,在最新版新冠診療方案上有所體現。
比如在核酸檢測基礎上增加抗原檢測作為補充,還有輕型病例從住院改為集中隔離,把Ct值從40下調為35。再有,就是把Paxlovid和國產單克隆抗體寫入診療方案。
綜上可以判斷,引入輝瑞特效藥是減輕新冠感染者死亡風險、早日實現國內全面放開的需要,而非為了收割利潤去鼓吹全面放開的原因。
二者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全面放開的時間。從其他國家的表現來看,目前全面放開的時機還未到來,這也是中國政府的判斷。
以韓國為例,3月21日青瓦台開始放寬入境人員隔離措施後,新一輪疫情迅速爆發。乃至出現確診病例單日新增60萬,死亡病例激增5倍導致棺材吿急和火葬場不堪重負的現象。
對中國而言,目前的情況是一旦放棄,那將前功盡棄。因此仍然需要等待新冠病毒的威力進一步降低,特效藥是當前階段的關鍵。
這就是第二個矛盾:中國與西方的特效藥之爭。
簡單來説,如果輝瑞這款特效藥是中國研發的,那就變成了中國醫藥企業割全世界韭菜,網絡上絕對不會存在這麼多爭論。
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民間對醫藥巨頭的“憎恨”由來已久。比如白血病患者之於瑞士諾華製藥,糖尿病患者之於諾和諾德和賽諾菲。
中國出於對專利制度的保護,只能採用納入醫保和集採談判兩種方式減輕人民復旦,但這畢竟是解燃眉之急的權宜之計。
一個國家的醫藥產業和全民健康,歸根結底還是看科研能力。從這一點來看,輝瑞率先研發出被全球市場接受的特效藥,並不是一件意外的事。
實際上,2021年全球十大製藥企業中,有一半都是美國公司。另外瑞士和英國分別佔據兩家,法國一家。
科研能力的高低,決定了誰能在新冠疫情即將迎來拐點的重大時刻成為收割者。而中國在醫藥創新領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5000多家藥廠中,99%都是仿製藥企業。19萬個藥品批文中,仿製藥佔比達到95%。
中國遠不止一個醫藥行業缺乏創新,這都是“慣出來的”。中國是美國之外全球第二大醫藥消費市場,靠仿製藥就能賺錢,何必花大錢創新。
反例就是醫藥創新大國瑞士,只有860萬人口,卻先後培養出9位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科學是最不容投機取巧的,有多少投入就有多少收穫。
瑞士對生物技術產業的投資僅次於美國,自主研發藥品比例達到80%,羅氏過去兩年的研發投入都是全球藥企第一。
不只是醫藥行業,所有能決定全球市場話語權的行業皆是如此:沒有實打實的付出,談何收割全球利潤?
即便是真相,也會因其片面形成信息繭房。它或許來自媒體的操弄,或許來自政客的引導,輕而易舉便能決定觀眾的立場。
在如今的網絡生態中,獨立思考已經殊為不易,何況在蒐集足夠資訊的情況下,從正反兩方面分析對錯利弊而後再決定自身的立場。
中文互聯網的水實在太深,魚龍混雜、敵友不分。但我們仍然能做到尊重不同的意見和選擇,運用自身的判斷力,儘量避免被有心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不能做到,至少對政府多一些相信,少一些陰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