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能源雜誌,作者:蘇佳純
2021年12月以來,國際油價總體呈震盪攀升走勢。地緣政治因素,尤其是俄烏衝突,成為主導這一階段國際原油市場的主要因素,至3月10日,Brent原油期貨日均結算價格升至109.33美元/桶,其中因俄烏衝突引發的風險溢價累計約20-25美元/桶。
2021年12月,俄羅斯向美方提交了俄美安全保障條約草案和俄羅斯與北約成員國安全保障措施協議,要求排除北約進一步東擴、北約承諾不把烏克蘭等國納入北約等;美國政府指責俄羅斯在俄烏邊境集結軍隊,並威脅將對莫斯科採取“核選項”級別的最嚴厲的經濟制裁。對俄烏緊張局勢的擔憂主導市場情緒,國際油價不斷攀升,Brent日均價格於2022年1月4日衝上80美元/桶。
2022年1月10日至13日,俄羅斯分別與美國、北約和歐安組織就烏克蘭局勢開展了3次對話,並未取得明顯成效;13日美國駐烏克蘭大使館正式對外發布了有關於美國公民前往烏克蘭的風險警吿,Brent日均價格於14日升至85美元/桶以上。
22日,美國國務院下令美國駐烏克蘭大使館人員家屬撤離烏克蘭;24日,美國等北約成員國舉行有美國“杜魯門”號核航母參加的“海王星打擊-2022”聯合軍演;26日,美國和北約向俄羅斯遞交有關雙邊安全保障草案的書面回覆,拒絕了俄羅斯“不把烏克蘭等國納入北約”的要求,俄方表示不會接受;29日,英、法表示準備向東歐地區增派部隊;31日,美國參議院就制裁俄羅斯的法案達成共識。隨着俄羅斯與西方就烏克蘭局勢的對抗加劇,國際油價迅速上漲,28日Brent日均價格升至90.03美元/桶,首次突破90美元/桶的關口。
2月2日,美國總統拜登正式批准向東歐增加美軍部署;10至20日,俄羅斯也與白俄羅斯在烏克蘭邊境展開了歷年來規模最大的聯合軍事演習;14日,美國關閉駐烏克蘭大使館,七國財長威脅對俄實施經濟制裁,Brent日均價格衝高至96.48美元/桶,首次突破95美元/桶的關口。
17日,烏東頓巴斯地區自行成立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與“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均稱受到烏克蘭武裝部隊襲擊;21日普京表示承認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為獨立國家,24日俄羅斯在烏克蘭境內開展特別軍事行動,28日西方宣佈切斷俄羅斯部分銀行Swift(國際結算系統),Brent油價衝高至100.99美元/桶,首次突破100美元/桶的關口。
2月27日以來,BP、殼牌、埃克森美孚等西方石油公司相繼宣佈退出俄羅斯業務,對供應不足的擔憂導致國際油價大幅上漲,至3月4日,Brent日均價格升至118.11美元/桶。
3月7日,美國表示正在研究對俄羅斯實施石油禁運,市場對供應短缺的恐慌加劇,Brent日均價格升至123.21美元/桶,首次突破120美元/桶的關口。3月8日,美國正式宣佈禁止進口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英國宣佈將在年底前逐步停止進口俄羅斯石油及相關產品,Brent日均價格升至127.98美元/桶,創2008年7月以來的新高。
3月9日,德國、荷蘭、希臘等歐洲國家相繼表示不會停止從俄羅斯進口能源,美國與委內瑞拉展開對話,Brent日均價格下跌13.2%至111.14美元/桶,創2010年4月以來最大單日跌幅。
3月10日,普京表示俄羅斯將履行在能源供應中的所有義務,伊核談判進展不順,Brent日均價格持續下跌至109.33美元/桶。
圖1 2022年1-2月俄烏局勢對國際原油期貨價格的影響
俄烏衝突本質上是俄羅斯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之間的戰略利益之爭。烏克蘭佔據着重要的地理位置,是歐洲、亞洲與中東的交匯地帶;其最南端的克里米亞半島,南鄰黑海,東扼亞速海,是連接歐洲同黑海、東地中海、中東地區的樞紐,更是決定黑海制海權的戰略要地。
然而,烏克蘭領土周邊明顯缺少一些山川、河流構成的自然疆界,與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南部平原在地理上沒有天然屏障分隔,俄烏邊界距離莫斯科僅400公里。因此,烏克蘭作為俄羅斯與中歐之間“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緩衝區,被俄羅斯視為關乎國家基本安全的“戰略收縮底線”,也被西方國家視為鉗制俄羅斯的“戰略擴張前沿”。
無論從地理上還是歷史上,烏克蘭呈現東西分裂形態。1654年俄烏簽署《佩列亞斯拉夫和約》,東烏克蘭地區併入俄羅斯帝國版圖;1667年俄羅斯與波蘭簽訂條約以第聶伯河為界,西烏克蘭劃歸波蘭,東烏克蘭劃歸俄羅斯。1973年,俄羅斯瓜分波蘭,獲得第聶伯河西岸烏克蘭;1795年,俄羅斯再次瓜分波蘭,獲得東沃倫,至此,除加利西亞外,烏克蘭其餘地區均處於俄羅斯帝國統治之下。
1917年底,東烏克蘭地區建立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1918年,西烏克蘭(東加利西亞和西沃倫)被波蘭佔領。1922年蘇聯成立,東烏克蘭加入併成為創始成員國之一;根據波蘭和蘇聯簽訂的《里加條約》,西烏克蘭成為波蘭領土。
1939年二戰爆發,德國入侵波蘭,隨即蘇聯出兵波蘭東部,西烏克蘭與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合併。克里米亞半島從1783年併入俄羅斯版圖,一直受俄羅斯管轄;1921年10月建立克里米亞韃靼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歸屬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即蘇俄);1946年,蘇聯政府撤銷其建制,降格為克里米亞州;1954年,為慶祝俄烏結盟300週年,由蘇聯政府下令劃歸烏克蘭。
1991年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獨立;1992年,烏克蘭政府批准克里米亞實行自治,克里米亞州更名為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為烏克蘭的組成部分。
因此,烏克蘭是一個“統一但卻充滿裂縫的國家”:西部講烏克蘭語、信仰天主教、經濟貼近傳統歐洲;東部講俄語、信仰東正教、經濟對接俄羅斯。這種分裂導致烏克蘭在內政和外交上,頻繁出現內部衝突並受到外部力量的干涉,長期在俄羅斯與西方國家之間搖擺平衡。
2004年,烏克蘭爆發 “橙色革命”,親西方派尤先科獲得政權,積極謀求烏克蘭加入北約。2008年,北約在布加勒斯特會議上確認格魯吉亞和烏克蘭有權獲得北約成員國資格。2010年,親俄派亞努科維奇當選烏克蘭總統,通過立法確立烏克蘭“不結盟”地位。2013年11月,烏克蘭爆發 “親歐盟示威運動”的“顏色革命”,要求親歐棄俄,並推翻親俄政府。
2014年3月,克里米亞公投獨立加入俄聯邦,烏克蘭內部愈加分裂;5月11日,東部頓巴斯地區的兩個州舉行公投,宣佈脱離烏克蘭獨立,成立“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與“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烏東地區爆發大規模武裝衝突;5月25日,親西方派波羅申科當選總統,標誌着烏克蘭政府開始全面倒向西方;12月,烏克蘭議會決議在《對內和對外政策原則法》中刪除“烏克蘭保持不結盟地位”的條款,增加“為達到加入北約的標準”而深化與北約合作的條款,俄烏關係進一步惡化。
2015年,俄烏法德四國達成《明斯克協議》,協議規定烏東衝突方停火,承諾推進有關烏克蘭中央放權和擴大地方自主權的憲法改革。2018年,烏克蘭正式加入“北約成員國夥伴計劃”,成為“準成員國”。2019年,烏克蘭議會通過憲法修正案,把烏克蘭加入歐盟和北約作為國家基本方針寫入憲法,俄烏矛盾處於一觸即發的態勢。
2021年,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呼籲在《明斯克協議》中修改或廢除“在歐安組織的監督下撤離所有外國武裝編隊、軍事裝備、僱傭兵於烏克蘭的領土,裁軍所有非法團體”的條款。在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後,烏克蘭成為美國在中亞地區軍事戰略基地的重點考慮對象;烏克蘭一旦加入北約和歐盟必然將直接挑戰俄羅斯底線,導致與俄羅斯的軍事對立。
俄烏衝突導致俄羅斯與烏克蘭兩國石油需求在較長時間內處於低位。根據BP統計年鑑,2019年(疫情前),俄羅斯石油消費量為3.32百萬桶/天,為世界第六大石油消費國;烏克蘭石油消費量為0.22百萬桶/天。
根據Rystad 的預測,俄烏衝突期間,烏克蘭石油需求將下降50%以上,而基礎設施的破壞以及人口的流失將導致其需求難以迅速反彈;俄羅斯受西方經濟制裁的影響,石油需求可能下降15~30%,而且將在制裁期間長期維持低位。俄烏衝突導致兩國石油需求總計下降超1百萬桶/天,且在較長時間內難以恢復。
俄羅斯是全球第三大產油國,僅次於美國和沙特阿拉伯。根據IEA和Woodmac的統計數據,2021年俄羅斯石油產量11.06百萬桶/天,其中原油產量10.68百萬桶/天,凝析油及天然氣液產量0.38百萬桶/天。
IHS統計數據顯示,俄羅斯出口油品7.2百萬桶/天,其中包括4.4百萬桶/天的原油與2.8百萬桶/天的精煉石油產品,佔全球石油出口份額的11.3%;大約60%的石油出口到歐洲地區,20%出口到中國,9%出口到美國。
根據IHS,2021年歐洲從俄羅斯進口原油2.62百萬桶/天、精煉石油產品1.77百萬桶/天,約佔歐洲進口液體燃料的34%。
根據IEA及中國海關總署的統計數據,中國是俄羅斯原油最大的單一買家,2021年進口量1.60百萬桶/天,管道和海上運輸各佔一半,約佔中國進口石油總量的15.5%,僅次於沙特阿拉伯(佔比17.1%)。
美國燃料和石化製造商貿易協會(AFPM)以及EIA的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美國從俄羅斯進口的石油超過0.71百萬桶/天,其中原油約為0.21百萬桶/天,精煉石油產品約0.50百萬桶/天,佔美國進口液體燃料的8%。
俄烏軍事衝突爆發後,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實施了嚴厲制裁,將對全球石油供應產生影響。
1.對俄羅斯石油供應的影響
俄羅斯石油貿易支付渠道受阻。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決定從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系統中移除部分選定的俄羅斯銀行,即切斷了受制裁金融機構與全球銀行系統間的聯繫,使得跨境交易難度更大、成本更高,進而影響到國際貿易的往來。長期來看,俄羅斯央行2014年開發的本土版金融信息傳輸系統SPFS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替代SWIFT系統,目前有23家外資銀行與SPFS系統連接,歐美的制裁措施將促使更多境外金融機構使用俄方系統。短期來看,對俄羅斯的金融制裁已經對俄羅斯石油出口貿易產生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俄羅斯原油出口量及價格下跌。俄羅斯石油出口中,12.9%通過遠東輸油管道出口亞洲,16.4%通過黑海輸油管道出口歐洲,其餘70.7%通過黑海、波羅的海、北極以及遠東的港口出口歐洲、亞洲和北美;其中海運出口更容易受到制裁的影響。出於市場對結算困難、連帶制裁以及輿論譴責的擔憂,截至3月4日,俄羅斯原油海運出口量已比俄烏衝突前2月均值下降0.4百萬桶/天,但該部分出口量包含了衝突前交易的交割,還不能完全反映制裁對俄羅斯石油出口的影響。
目前,來自歐盟、北美和日本的客户已經停止購買俄羅斯原油,而向中國和印度的出口尚未受顯著影響。根據摩根大通和高盛的預測,俄烏衝突期間,俄羅斯原油出口可能會降低2.3~3百萬桶/天。受出口不利的影響,俄羅斯主力油種烏拉爾原油大幅折價。當前烏拉爾原油較布倫特原油大幅貼水20+美元/桶,創歷史最高幅度,通常情況下這一貼水幅度為1-3美元/桶。
出口受限將會進一步影響俄羅斯原油生產。根據Rystad的估算,俄羅斯可以通過管道出口亞洲的增量約為0.5百萬桶/天,可通過鐵路出口中國的增量約為0.2百萬桶/天,難以抵消出口減少的損失。俄羅斯原油儲備能力為500百萬桶。受出口減少以及國內需求下降的雙重影響,當儲油空間用盡時,俄羅斯在3-4月將不得不關停部分生產井。
2.對其他地區石油供應的影響
疫情後為了刺激經濟,歐美國家普遍採取了貨幣超量寬鬆的政策,全球通脹水平處於歷史高位。2022年2月,美國通脹率達到7.9%,創40年以來新高。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進一步加劇供應危機,導致能源和原材料等大宗商品價格飆升,進一步推高全球通脹,各國央行將不得不採取更為激進的措施收緊貨幣政策,可能會損害正在從疫情中恢復的全球經濟。根據摩根大通的預測,俄烏衝突將導致上半年全球GDP增速從年初預測的4.1%滑落至0.9%,全球通脹水平從年初預測的3%增至7.2%。
當前國際原油市場受到美國政治、外交政策的擾動很大。為了打擊俄羅斯,美國在不斷加碼對俄製裁,煽動歐美對俄實施石油禁運。然而,隨着美國中期選舉臨近,為了增加原油供應、降低通脹水平,拜登政府將“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促使油價迴歸理性,如放鬆對伊朗和委內瑞拉的制裁、施壓以沙特為首的“OPEC+”,推動美國國內油氣增產,釋放戰略原油儲備等。
伊核協議談判取得進展。如果伊朗重返原油市場,將會增加1.3百萬桶/天的市場供應;其中,伊朗主力出口油種伊朗輕油約佔伊朗石油總產量的40%,與烏拉爾原油性質相近,可以作為烏拉爾原油的替代油種。但是,在伊朗因高油價而獲得最強話語權的時刻,為確保自身利益最大化,與美方關於伊核協議的談判很可能無法一蹴而就。
委內瑞拉開啟與美對話。根據IEA、IHS的統計數據,委內瑞拉2021年12月、2022年1月原油產量分別為0.8百萬桶/天、0.68百萬桶/天,閒置產能為0.07百萬桶/天,本土原油需求為0.3百萬桶/天。委內瑞拉重油生產高度依賴外來技術和稀釋劑,若美國放鬆制裁,委內瑞拉2022年原油產量達到其2021年設定的1.5百萬桶/天的目標,其出口量將達到約1.2百萬桶/天,國際原油市場將再增加0.8百萬桶/天的原油供應。然而,委內瑞拉的重油開採技術要求和成本較高,難以短時間內快速提產;且由於油品較差(高密度、高含硫、高含重金屬、低黏度),再疊加向歐洲和亞洲的運距較長,將較難對烏拉爾原油起直接替代作用。
“OPEC+”面臨外部增產壓力。根據IEA的統計數據,“OPEC+”原油閒置產能約為4.74百萬桶/天,僅為去年同期的一半,主要分佈在沙特阿拉伯(2.13百萬桶/天)和阿聯酋(1.17百萬桶/天)。若兩國迫於外部壓力而額外增產,則可能會導致減產協議的提前終止,這將對“OPEC+”組織產生極大的破壞作用。
有分析認為,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不滿拜登當局在重啟伊核談判時沒有充分尊重兩國的意願,同時考慮到未來原油市場的平衡離不開俄羅斯的參與,預計將致力於維護“OPEC+”組織的穩定;為了保持自己在石油市場的話語權和控制力,很有可能將繼續維持穩健增產的策略。
美國石油增量有限。高油價雖然可以刺激美國國內的石油生產,但受到上游投資持續處於低位、頁巖油老井產量衰減快、社會能源轉型意識增強等方面的影響,美國石油產量增長較為乏力。
根據EIA在不同情形下對2022年原油市場的預測,當Brent原油期貨年均價格為70美元/桶、83美元/桶、105美元/桶、114美元/桶時,美國原油產量分別為11.89百萬桶/天、11.97百萬桶/天、12.03百萬桶/天、12.40百萬桶/天,同比分別增長0.76百萬桶/天、0.84百萬桶/天、0.90百萬桶/天、1.27百萬桶/天。與疫情前2019年水平(12.29百萬桶/天)相比,只有在114美元/桶的高油價情形下,美國石油產量才略高於疫情前水平。雖然美國頁巖油將有所增產,但是歐美大型煉廠使用的較重的烏拉爾原油很難用輕質的頁巖油替代。
多國宣佈釋放戰略石油儲備。2021年底,美國、印度、日本、韓國與英國宣佈釋放國家戰略原油庫存約總計6450萬桶,即在6個月內增加約0.35百萬桶/天的供應量。2022年3月1日,IEA宣佈釋放6000萬桶戰略儲備原油,其中美國計劃釋放3000萬桶,可在半年內增加0.33百萬桶/天的供應量。為了平抑高油價,預計石油主要消費國將進一步釋放戰略石油儲備。
國際石油公司在俄羅斯有廣泛的業務分佈(見表1)。其中,BP、道達爾能源在俄羅斯的資產價值分別為300億美元及270億美元,佔其全球資產價值的比例分別為17%和15%。BP通過持有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 19.75%股份,獲得穩定油氣產量和高額股息;道達爾能源通過持有俄羅斯石油生產商Novatek 19.4%的股份,參與Yamal LNG JV、Arctic LNG 2等大型LNG項目。
表1國際石油公司俄羅斯業務分佈
俄烏軍事衝突發生後,國際石油公司陸續宣佈將退出俄羅斯市場。BP宣佈退出在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19.75%的股權;道達爾能源宣佈不再投資新項目,尚未明確表示退出現有項目;殼牌宣佈退出與俄氣的合資企業,停止參與北溪-2項目;埃克森美孚宣佈退出Sakhalin-1項目,並不再開展新投資;挪威國家石油公司(Equinor)宣佈放棄在俄羅斯的業務擴張計劃,退出在俄羅斯的合資企業,不再開展新投資;埃尼宣佈退出連接俄羅斯和土耳其的藍溪天然氣管道項目,停止從俄羅斯購買石油;德國石油和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Wintershall Dea)宣佈停止參與北溪-2項目;奧地利石油天然氣集團(OMV)宣佈不會繼續推進收購俄羅斯天然氣公司(Gazprom)的Urengoy氣田股權的談判,並將評估對“北溪-2”管道的參與。
剝離俄羅斯資產將對國際石油公司的短期經營造成巨大負面影響。2021年,BP、道達爾能源、殼牌、埃克森美孚、埃尼、Equinor六家石油公司在俄石油產量總計約1.1百萬桶/天,其中BP、道達爾能源、埃克森美孚分別佔比77.5%、7.8%、6.6%;在俄天然氣產量總計1.1億方/天,其中道達爾能源、BP、殼牌分別佔比52.5%、35.5%、10.1%。剝離在俄資產後,國際石油公司油氣產量將在短期內有所下降,與俄羅斯深度合作的公司,如BP和道達爾,產量將難以恢復。截至3月4日,道達爾能源、BP、殼牌的股票價格比俄烏軍事衝突發生前下跌10.2%、9.1%和5.7%。
國際石油公司將以股權轉讓的方式退出俄羅斯市場。3月4日,俄羅斯政府宣佈外國公司在俄經營三種備選方案:“第一,外國公司繼續在俄全面運營,確保原材料和零部件的全面交付,並履行對員工的勞動義務;第二,外國公司將外資股權轉讓給俄羅斯合作伙伴,以備日後可能返回俄市場;第三,外國公司離開俄市場,關閉公司並解僱員工,這將被俄政府認為是故意破產,此情況下政府準備採取必要措施支持就業”。
3月9日,俄羅斯政府批准國有化外國組織或企業財產和組織的機制,規定“如果該外國企業或組織由超過25%的來自‘不友好國家名單’的控股成員控制,就可以由國家引入外部管理層來徹底接管它撤離俄羅斯時遺留的任何組織和財產”。預計國際石油公司將通過將股權轉讓給俄羅斯合作伙伴的方式退出在俄業務。
國際石油公司的退出將影響俄羅斯中遠期油氣生產。隨着國際石油公司相繼宣佈退出俄羅斯業務,俄羅斯上游投資將會大幅縮減,對中長期油氣生產將會造成負面影響。俄羅斯急需新的投資者進入,亞洲石油公司將是主要潛在合作對象,而新進入的外國投資主體可能面臨歐美長臂制裁的風險。
影響當前國際石油市場的主導因素不是俄烏衝突進展情況,而是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程度。歐美國家對俄態度有本質的區別:德國、法國等歐洲國家對俄羅斯的制裁主要出於對戰爭的恐懼和對自身安全的擔憂,但由於對俄羅斯能源供應的高度依賴,制裁手段和程度都是有限的;美國、英國、加拿大等國遠離歐洲大陸,對俄能源供應依賴性低,對俄羅斯的制裁完全是出於戰略遏制的目的,將無所不用其極。歐美國家間對於制裁俄羅斯的分歧,將留給俄羅斯戰略騰挪空間,也可能給油氣貿易商、開發商提供機會。
俄烏衝突很可能成為俄羅斯的發展戰略從“面向西方”轉為“面向東方”的標誌性事件。主要原因包括:一是由於俄羅斯與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之間的對抗加劇,而與中國、印度等亞洲國家存在深厚的歷史傳統友誼;二是由於俄羅斯和東亞、東南亞、南亞地區的國家存在資源賦存與經濟模式上的天然互補,且上述地區也是未來全球主要經濟增長點;三是由於俄羅斯與中亞、西亞(中東)地區的主要油氣生產國面對全球能源轉型存在共同利益。
可以預見的是,西方在俄羅斯油氣出口以及上游投資中的比重將會淡出,而亞洲國家佔比則會增大,歐美的對俄製裁更是加快了這一進程。
俄烏衝突及對俄製裁將重塑國際石油市場的貿易格局。作為全球第三大產油國,俄羅斯在油氣供應體系中的地位難以替代。2021年,俄羅斯出口石油7.2百萬桶/天,佔全球石油出口份額的11.3%。俄羅斯的主力出口油種烏拉爾原油為中質含硫原油,在全部出口石油中佔比42.6%,主要供應歐洲以及美國墨西哥灣的煉廠。
市場上性質相似的可替代油種包括沙特的沙特輕油、沙特中質油,伊朗的伊朗輕油,伊拉克的巴士拉輕油,阿曼的阿曼原油以及阿聯酋的迪拜原油;美國的輕質頁巖油和委內瑞拉的重油都很難替代。西方國家對俄製裁將導致更多的中東原油以更高的價格流向歐美日韓等國,而貼水較多烏拉爾原油大概率將被中印兩國消化。然而,貿易格局的改變不可能一蹴而就;對俄製裁必將導致2022年全球石油市場存在一定程度的供應短缺。
展望全年,基準情景下,全球石油需求隨着疫情消退而持續增長,俄烏衝突造成部分石油需求減少;西方制裁影響俄羅斯原油出口及生產,“OPEC+”有序增產且閒置產能有限,美國供應增產乏力,伊核、委內瑞拉可能重返石油市場,主要石油消費國釋放原油儲備,全球原油市場整體供應偏緊;全球石油庫存持續處於歷史低位;美聯儲計劃從3月開始加息,施壓油價;地緣政治因素將對原油供需平衡產生極大擾動,國際油價大概率高位震盪。
研究認為:2022年國際油價主要受地緣政治及金融因素影響,呈現先升後降走勢,在維持當前對俄製裁水平上,Brent原油期貨年均價格90-100美元/桶;若制裁加劇,不排除升至120-130美元/桶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