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中老年人最愛的是什麼?

不是喝茶下棋廣場舞，而是在抖音快手上看直播。

最近，抖音上相當火爆的博主“秀才”因為被舉報封號。

關於秀才被封的原因眾説紛紜，有人説是因為秀才騙了一個老太太幾十萬，也有人説是因為秀才涉及偷税漏税。

綜合各方情況看，可能這兩種情況都有，抖音為了避免後續影響繼續擴大，所以才這麼迅速將這個千萬粉的博主封殺。

對於很多人來説，這次秀才被封號，可能才是第一次聽説這個博主。相比為什麼秀才會偷税漏税，更多人可能更關心，為什麼秀才會這麼火？

01

看過秀才視頻的人都會覺得，這有什麼好看的。

視頻裏，秀才只有一個套路：假裝認真做事——假裝被發現——對着鏡頭拳頭擋嘴羞澀一笑——對嘴唱土味歌曲，比如“愛你不是我的錯”等等——撫頭髮、整理衣服、眉毛挑逗、吐舌頭。

這個套路很簡單，也很容易模仿，也導致網絡上不少模仿秀才的視頻爆火，讓秀才開始破圈流行。

在視頻中，秀才大多數時候都穿着顯得有些過時的深色POLO衫或襯衫，配上略顯寬鬆的緊身西褲和皮鞋，頗有些像一些四五十歲的鄉村幹部形象。

被稱為“鄉鎮版靳東”的秀才實際上今年才只有39歲，比真的靳東小上不少，姓徐，是安徽省亳州市蒙城縣人。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抖音上收穫了超過1200萬粉絲。

秀才總共發佈了1300多個視頻，累計點贊量超過2億，幾乎每個視頻點贊量都過萬，在被封禁前一段時間，基本上每個視頻都能超過10萬點贊。

就在8月中旬，秀才還和定位類似的一笑傾城在抖音上連麥PK。

多個平台的統計數據顯示，秀才的粉絲中女性佔比超過70%，40歲以上中老年人佔比接近80%。而一笑傾城的粉絲畫像也類似，只不過將女性換成了男性。

這場直播同時在線人數超過10萬，總共有2000萬人觀看，各種禮物特效輪番上線，價值30000抖幣，摺合3000塊人民幣的嘉年華更是時不時就鋪滿屏幕。

在秀才的PK貢獻榜中，最高的幾位基本都有40級，也就是在現實中起碼貢獻了十萬人民幣，而在一笑傾城的榜一大哥達到了60級，意味着他一個人就花了起碼2000萬，她倆的一場直播幾乎“騙走了一個省的養老金”。

靠着直播打賞，秀才和一笑傾城們一躍成為新的頂流，賺得盆滿缽滿。

今年5月，北京一位62歲的辛奶奶在網上實名舉報秀才。秀才吿訴辛奶奶，在直播中打賞他，就可以得到他給的分紅，他會把錢都返還給辛奶奶，還不會虧待她。2020年10月至12月，三個月的時間內，辛奶奶就打賞了秀才50多萬元，打賞清單長達20多頁，但是最後辛奶奶並沒有收到預期中的分紅。

最近三年來，辛奶奶一直在向秀才索要這52萬元。2021年，秀才返還給辛奶奶1.7萬元。今年5月，辛奶奶還三次到蒙城找秀才要錢，最終鬧上熱搜，秀才同意再給她3萬元。

同樣到蒙城找秀才的，除了討債的辛奶奶，還有一位70多歲的退休教師王奶奶。

在吉林的她為了見秀才一面，先是坐車到蚌埠，又轉車到蒙縣，穿越一千多公里到達安徽。

最後王奶奶被人送到救助站，被子女接回家。就在接回家的那天，王奶奶還在想着要見秀才一面。

“七旬老太千里尋網紅”這一事件也讓秀才第一次進入到網絡上的主流人羣年輕人的視野裏。這時大家才發現，在沒人注意的角落，這個博主已經在兩年間悄悄積攢了九百多萬粉絲。

大量年輕人湧入秀才的評論區，紛紛留下對於秀才走紅的不理解和困惑，將最開始爺爺奶奶的吿白完全淹沒，中老年羣體和年輕羣體在網絡上的話語權鴻溝，又一次體現。

02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顯示，中國60歲及以上人口達到了2.6億人，占人口總數的18.70%。

儘管正在逐漸邁入老齡化，但是社會，特別是網絡社會，對於老年人的關注，並沒有那麼高。

從網上購物、數字支付，再到線上預約、醫院掛號，老年人對於現在這個社會有這條太多的疑問。

為什麼辦業務繳費不能用現金了？為什麼火車票窗口沒人排隊了？為什麼醫院沒有排隊掛號了？

為了不被滾滾向前的時代丟下，越來越多老年人開始踏入這個他們並不熟悉的領域。

QuestMobile去年發佈的銀髮經濟洞察報吿顯示，截止2022年8月，銀髮用户在網絡上的月活躍用户規模達到2.97億，相比過去，有了相當大的增長。不僅如此，銀髮族每月人均使用手機時長達到了121.6小時，8.6%的增速遠高於平均水平。

圖片來自：QuestMobile

上網時間的飛速增長也顯示出目前銀髮一族在網絡上的另一重困境，那就是，因為接觸互聯網時間短，對於互聯網的新奇感更高，老年人反而會更容易沉迷網絡，成為“網癮老年”。

與老年人旺盛的上網需求相對的，是各大平台均上線了“未成年防沉迷模式”，卻沒有對部分老年人的行為進行矯正。

同樣顯示出互聯網上對於老年人上網需求漠視的還有，不少遊戲平台會對於未成年的充值進行限制甚至禁止。對於更容易上當受騙的老年人，相關的提醒和限制反而相對較少。

就比如被秀才誘騙打賞50多萬的辛奶奶，就是因為聽了秀才會在收到打賞之後進行分紅的謊言，才大筆充值。同樣被哄騙的老奶奶還不止辛奶奶一個，但這樣的誘導消費騙局，實際上非常容易就可以避免。

《2022年中國短視頻直播電商發展洞察》數據顯示，抖音、快手上41歲以上用户佔比達到了36.3%，51歲以上用户佔比也有18.9%，近三成用户月度線上消費能力超2000元。

瞄準銀髮族“有錢有閒”的特點，針對銀髮族的主播並不在少數，新榜總結的抖音粉絲數Top100的中老年賬號中，前20都已經超過了1000萬粉絲。

在這些博主中，除去種草電商類的博主，剩下很大一部分都是秀才和一笑傾城類的“顏值博主”。

通過營造人設和簡單的套路，靠着迎合中老年人的審美，這些博主的粉絲體量在年輕人未觸及的信息繭房中默默積攢到了非常可觀的數字，再通過直播或直接或間接地誘導粉絲打賞，不少中老年粉絲基本毫無抵抗力。

“72歲大爺花光積蓄打賞女主播”“六旬大媽花30萬打賞男主播”的事件也就層出不窮。

相比分析這些博主的套路或者成功原因，更值得關注的是，為什麼這些中老年人會喜歡這類博主，並且為他們大量花錢呢？

實際上，不少人對於銀髮族的“追星”表現出的是一種鄙夷。

“老不正經”“傻得可憐”“沒有辨別能力”這些標籤，被很多人扣在被騙的老年人身上。

對主播大量打賞的人不勝其數，老年人算起來只是一小部分。一笑傾城的榜一大哥俊辰少爺，實際上就是一名非常年輕的富二代。但是在身份曝光後，他不僅沒有被指責，反而一夜升粉過萬。

這種態度的巨大差異，是年輕人對於中老年人情感需求的漠視甚至是羞恥。

類似的情況，還有幾年前哄騙了一眾大媽的“假靳東”。年輕人經歷殺豬盤，網絡輿論往往會導向譴責詐騙，而中老年婦女被“假靳東”哄騙騙錢之後，不少人的兒女都會感受到羞恥，甚至覺得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

《和陌生人説話》紀錄片中，有一期的主題是“老年人的情愛江湖”，聚焦的就是北京的菖蒲河公園，一個知名的中老年人相親角。

紀錄片中，老年人的情感需求不僅比年輕人更旺盛，也來得更加簡單、直接。因為時日無多，在相親時，中老年人往往會更直接地詢問關於家庭生活等方面的問題，對於性和外表等問題，也更為看重。

然而觀看視頻的部分人對於這些老年人的評價是——老流氓，甚至覺得這些相親的老人人性醜陋和可怕。

《中國國民心理健康發展報吿》對北京老年人進行抽樣調查發現，約有五分之一的老年人輕度抑鬱，超過十分之一的老年人存在中高程度的抑鬱，也就是説，三分之一的老年人存在抑鬱情緒。

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因為情感生活的缺失，喪偶寡居或者夫妻感情不睦，讓中老年人對於情感的需求更高，也更容易抑鬱。

現在，“父母再婚需不需要干涉”成為了需要討論的社會議題，電視劇裏年老再婚為愛痴狂的老人都變成了反面形象，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在社會的重壓下很難得到釋放，網絡就成為了宣泄這種情感寄託最好的場所。

03

隨着年齡增長，人會更容易患上疾病，但是在現代社會中，有時候變老本身就像是一場疾病。面對變老，人們也需要像面對疾病一樣，從恐懼、痛苦、拒絕接受，再到平靜。

在越來越強調高效的社會，年輕人彷彿飛速旋轉的齒輪，而老年人則是已經磨損生鏽的部件，在整個龐大的社會體系中艱難地磨合，還要被嫌棄笨拙、累贅，彷彿扔掉這些部件，社會能運轉得更好。

然而，沒有零件會永遠嶄新、高效，磨損、生鏽，是隨着時間流轉必然發生的現象。

現在的中老年人，基本都出生於1970年以前，他們的這一輩子，遭遇了大饑荒，經歷了大革命，體驗過了流水線上單調的工作，草草結婚後生下子女，再繼續像齒輪一樣日夜不停地奮鬥一生。他們中的很多人，為了補貼家用，甚至可以去幹年輕人不喜歡的下工地、掃街道，即使老到行動不便了也依然不敢松閒下來。

相比那些有錢有閒會被騙的老人，這些不死不休工作的老人，更值得我們去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