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敦和資管,作者:徐小慶
引言
在近期舉辦的敦和資管2022春季投資策略報吿會上,敦和資管首席經濟學家徐小慶先生與投資人分享了2022年二季度全球宏觀經濟及大類資產展望。在他看來,美債收益率快速上升的階段已進入尾聲,儘管美聯儲縮表仍有可能帶動收益率進一步上行,但債券相對於股票的配置價值已顯著提高,縮表對美股的負面影響更大;商品方面,在疫情緩解和房地產調控政策放鬆後,難以出現像2020年那樣的購房需求報復性反彈,和國內需求相關度高的商品未來應更多關注做空的機會,而海外商品價格還未見頂,相對看多原油、農產品和黃金;股票方面,對港股更加樂觀,對A股短期仍偏謹慎,更好的機會可能在下半年。
以下為會議實錄。
各位尊敬的投資者,大家好!
今天很高興能夠再度和大家在線上相聚,交流一下我們對於接下來全球宏觀經濟和大類資產的一些思考和看法。
回顧年初我們提出的宏觀策略主要是八個字“中國抑制,美國防脹”,我們認為中國經濟和美國經濟處在完全不同的狀態,中國面臨房地產週期帶來的經濟下行壓力,所以中國的政策主要是抑制經濟下滑,而美國處於經濟過熱的狀態,高通脹倒逼美聯儲收緊貨幣政策,緊縮力度將超出市場預期。回過頭來看這兩條主線非常清晰,一定程度上主導了我們最近所看到的大類資產表現。比如受聯儲緊縮政策影響,今年海外市場股票和債券均出現比較明顯的下跌。國內股票市場也大幅回調,但很大原因與中國自身經濟較弱有關。
今年比較意外的事情有兩個,一是海外俄羅斯和烏克蘭地緣衝突的爆發,二是國內近期疫情的反覆。儘管年初我們的觀點認為今年商品走勢會比較分化,相對看好和海外終端需求相關度高的商品,如原油、黃金、農產品。但是整體商品的強勢,包括領漲品種的上漲幅度和持續時間確實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俄烏戰爭的影響。接下來戰爭和疫情對資產帶來的短期擾動可能接近尾聲,下面跟大家分享的重點仍然聚焦在年初提及的宏觀主線上以及近期事件帶來的一些長期影響。
我們先從債券開始講,因為當下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是美聯儲加息到底對全球的流動性會有多大的影響?過去一個多月美債收益率已經大幅上行,尤其是短端利率。美債兩年期收益率已經達到2.5~2.6%的水平。我們都知道兩年期收益率其實反映的是未來兩年的平均利率水平,因此可以推算出市場已經反映了未來一段時間內多高的加息幅度。當前2.5%左右的利率水平其實已經充分反映了美聯儲未來兩年把基準利率從0%提升到3%加息300BP的預期。這意味着接下來5~7月聯儲可能每次都加50BP,在之後有會議的月份各加25BP,明年再加息兩次各25BP,從而達到3%的利率水平。為什麼美聯儲會採取先陡後平的加息節奏呢?主要是因為股票市場近期表現較好,對聯儲加息不構成制約,使得聯儲加息意願也相應變強,如果股票市場沒有明顯下跌,通脹預期也很難回落。
我們在年初和大家分享的時候談到,當下美國通脹的核心問題是勞動力短缺。為什麼勞動力沒有辦法很快地回到勞動力市場呢?主要是因為有大量的勞動力處於提前退休的狀態,這些人利用以前的儲蓄在美股市場獲得收益。因此只有美股充分調整之後,才能倒逼一部分勞動力回到勞動力市場。如果在未來3到6個月股票市場出現比較大的調整,聯儲可能會重新引導市場的加息預期降温。也就是説當前的加息節奏並不具備線性外推的基礎,短期內加得越多,未來相對來説可以緩和的空間會越大。
另外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是,美國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和兩年期國債收益率已經幾乎打平,甚至在盤中出現倒掛。歷史上來講,收益率曲線倒掛確實會對未來經濟進入衰退有一定準確度的預測,雖然有很多人質疑這個預測是否準確,但從統計數據來講,收益率曲線的熊平狀態出現後,多數時候經濟都會出現明顯的放緩。即使收益率曲線的倒掛一開始因為市場交易預期造成的,但是一旦收益率期限結構變得非常平坦後,也會對經濟造成負反饋。因為在資金成本和收益非常接近的情況下,銀行沒有放貸的意願,從而就會影響經濟的復甦。而過去在美債十年期收益率和兩年期收益率的利差縮到零的時候,聯儲基本上都在一年的時間內結束加息,從1980年以來,基本在6個月以內就會結束加息,只有在70年代加息階段有過14個月到16個月的情況。所以現在短端收益率大幅上行,是不是顯得長端收益率偏低?並不是這樣,市場現在提早反映鷹派加息路徑,實際上加息的週期反而有可能縮短。
從這個角度來説,我們認為當前10年期美債收益率2.5%左右的水平其實已經比較充分反映了未來偏激進的加息節奏。那麼怎麼去判斷收益率何時見頂呢?結合經濟指標來看,高通脹時期債券收益率的拐點主要看CPI,低通脹時期則更取決於PMI這種經濟增長指標。當前美債收益率的走勢將更多取決於CPI的拐點,我們預計美國CPI同比大概在二季度見頂,下半年開始回落,即使假定WTI油價維持在110美元左右,基數效應作用下CPI同比也會下行。但通脹全年仍將處於比較高的水平,核心CPI同比預計仍維持在4~5%的水平。從拐點角度來看,美債收益率現在也接近頂部區間。
我們看全球主要發達國家過去兩年的GDP名義複合增速,其實只有美國GDP增速回到了疫情前水平,其他多數發達經濟體仍低於疫情前水平。上一輪加息週期10年期美債收益率最高接近3.2%,我們認為本輪利率水平超過疫情前高點的概率是比較小的。由於美債是全球主要投資者尤其是發達國家投資者必選的投資品種,所以相較於美國自身的經濟增長水平,美債收益率和發達經濟體整體的經濟增速更相關。從當前發達經濟體整體經濟增速水平看,美債十年期收益率的上行空間也比較有限。此外,當前美聯儲預計的長期中性利率水平是2.4%,上輪加息週期是3.0%。上一輪美聯儲加息週期中10年期美債收益率最高水平和當時的中性利率差不多,而本輪美債收益率已經略高於當前預期的中性利率水平。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如果僅考慮經濟本身所處的狀態以及加息因素,海外這一輪債券的拋售帶來收益率的回升週期已經接近尾聲。但仍有兩個潛在的風險點,可能使得債券收益率進一步超預期上行。
我們認為第一個需要關注的風險點是美聯儲是否會上調中性利率預期。過去十年美聯儲基本上一直在下調中性利率,但目前按照美國經濟機構CBO的預測,未來美國潛在的名義GDP增速確實比疫情前要高。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美國長期通脹中樞上移,通脹上移幅度大於實際經濟增速回落幅度,因此抬高了整體名義經濟增速預期。但如果名義經濟增速中樞上移導致聯儲上調長期中性利率,那麼十年期美債收益率的上行空間還會進一步打開。
第二個風險點主要是美聯儲縮表的影響。本週聯儲公佈了3月會議紀要,給出了關於縮表的一些細節,談及縮表可能會從5月開始,節奏和幅度也會快於上一輪。但我們覺得市場目前對這個問題的關注度並不高,可能會低估本輪縮表對債券和股票的負面影響。為什麼這一輪縮表的影響會比較大?本輪疫情和次貸危機後均有大規模QE,QE期間發行的國債大部分都被美聯儲購買。但是在次貸危機階段,美聯儲買的量只佔到整個QE期間國債增量的30%,而這一次買的量達到55%,如果將來開始縮表,聯儲吐出來的量一定也會更大。
美國國債市場的投資結構顯示過去美債最大的買家其實是海外投資者,包括中國、日本央行和其他發達國家的投資者。第二大買家是美國本土的共同和養老基金,美聯儲現在已經成了第三大買家,持有美債佔比和前兩大買家接近。上一次縮表發生在2017年9月到2019年9月,總共持續兩年時間,縮表期間誰彌補了國債需求缺口,把聯儲減持的國債和新發的國債吸收了呢?其實主要是靠海外投資者和本土的基金在買。但是當時購買美債的海外投資者並不是新興市場國家,新興市場國家從2016年之後基本上已經對美國國債興趣越來越小,佔比持續回落。一方面新興市場國家過去五六年外匯儲備放緩,另一方面全球化進程受阻,大家越來越擔心美債作為外匯儲備的安全性。尤其是今年俄烏衝突之後,即使美國國債收益率大幅上行,可能也無法吸引新興市場國家重新購買美債。所以上一輪縮表期間,主要是依賴發達國家的央行和機構投資者購買美債。但上一輪美聯儲縮表的時候其他發達國家並沒有縮表,甚至還在仍擴表,有餘力購買美債。現在和上一輪縮表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這一次不僅聯儲在縮表,歐洲和日本央行也基本上不會擴表,甚至在考慮未來縮表的可能性,依賴其他發達國家溢出的流動性購買美債會更加困難。
本輪縮表規模也非常大,目前聯儲資產負債表規模近9萬億,聯儲預計要用3年時間將資產負債表縮到6萬億,相當於縮三分之一。上一輪聯儲縮表只是從4.5萬億縮到3.9萬億,僅縮了6千億,這次計劃的縮表規模是上一輪的5倍。縮表主要涉及國債和MBS兩類資產,我們主要看對國債的影響。按照聯儲目前給出的縮表細節,本輪國債月度縮減上限是上一輪的兩倍,從開始縮表到達月度上限水平預計用3個月時間,上一次是用12個月逐步達到國債月度縮減上限規模。我們預計接下來5月到12月,美國國債縮減的規模大概是上一輪開始縮表前8個月國債縮減規模的4~5倍,這將對市場整體流動性產生很大影響。
從美債供應角度來講現在也不是很樂觀,美國在疫情之後大幅增加財政赤字,今年和明年雖然財政赤字有所回落,但仍保持在1-2萬億,疫情前財政赤字基本上不會超過1萬億。總結來看,本輪縮表相比上一次有三個很大的不同,第一,美國國債的供應比上一輪縮表的時候要多出一倍。第二,聯儲整體減少的國債購買量,從初期來講,比上一次減少的購買量要高出四倍。第三,聯儲以外的美債投資者中,新興市場現在對美債的興趣不大,其它發達國家的承接能力也比較有限。我們傾向於認為美債收益率到目前這個水平會有一個階段性的起穩,甚至有可能會回落,等到下半年縮表開始一段時間之後,仍然有可能繼續上行。對全球的股票甚至商品而言,縮表都會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
接下來説一下國內債券收益率的問題,現在大家比較擔心的是如果美債收益率繼續往上走,那麼中債收益率也會相應跟隨上行。確實,目前中美利差處於歷史底部,這樣低的利差,從歷史上來講,往往之後都會出現比較明顯的回升。我們看一下過去,當利差出現回升的時候,通常會通過什麼方式來完成,是以美債收益率的下行來完成,還是以中債收益率的上行來完成?實際上這五次中美利差的走擴,有三次靠美債收益率的下行,另外兩次靠中債收益率的上行。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在於經濟基本面。如果靠中債收益率上行來完成,背景是中美經濟都處於回升階段,比如2013年、2017年這兩次都是這樣的;如果美國經濟處在回落階段,即使中國經濟處於回升階段,中美利差的擴大都是由美債收益率下行來完成的。也就是説,只要美國經濟開始往下走,就不太可能出現美債收益率上行,中債也出現收益率大幅上行的情況來完成利差的修復,所以我們覺得中國的國債收益率出現大幅上行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那麼貨幣政策還有沒有降息空間?目前7天逆回購利率已經到2.1%的水平,如果到年底美國把基準利率加到2%以上,中國為了刻意保持一個正的息差,國內政策利率確實沒有什麼下調空間。
但是這個問題,我們覺得關鍵在於可不可以接受一個負利差。事實上,2008年之前中美短端利差就是倒掛的,中國的短期利率比美國要低。利差倒掛是不是會導致人民幣持續貶值?未必。關鍵問題還在於中國經濟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否起得來,比如海外加息,國內繼續放鬆,如果經濟能夠恢復的話,其實人民幣的貶值壓力是可控的,真正可怕的貶值壓力來自於資本外逃。過去人民幣有兩輪比較大的貶值,一次是發生在2015到2016年,一次是發生在2018到2019年,這兩次人民幣貶值的背景是非常不同的。15-16年大家比較擔心中國經濟轉型出問題,當時換匯的人特別多,想出去移民的人特別多,不管有多麼高的M2,只要每個人換5萬美元,可能中國的外匯儲備就沒有了。當時從結售匯差額來看,服務項目和金融項目的逆差都持續擴大,確實資本外逃的特徵十分明顯。所以在15-16年美元利率往上走的時候,人民幣利率從匯改後就基本沒動,央行不太敢往下引導。但是18-19年人民幣貶值的背景完全不同,這一輪的貶值沒有出現資本外逃的問題,在經歷貿易戰之後,中國經濟受到衝擊,出口放緩的情況下出現了一輪貶值,這種貶值對於央行來講屬於有序貶值,在貶值週期中,中美利差不斷縮窄,中國的短期利率和美國的短期利率反向而行,美國持續加息,而中國通過持續的降準降息來引導市場利率下降。也就是説,只要我們認為當前人民幣的貶值不是一種資本外逃式的貶值,而是經濟下滑、貨幣政策寬鬆引發的貶值,那麼我們並不需要擔心由於中美利差縮窄導致央行貨幣政策不願意進一步寬鬆。
那麼什麼時候我們覺得國內央行貨幣政策不需要再寬鬆?很大程度上看私人部門融資增速能否起來。現在整個社融增速的回升很大程度靠地方專項債的前置發行,但全年專項債的供應量和去年相比來講沒有什麼變化,所以政府部門融資增速的回升基本上不可持續,到下半年一定會掉下來。現在關鍵在於企業和居民部門的融資增速都還沒起來,19年上半年也是這樣,社融增速靠政府部門有所回升,但下半年政府融資增速又開始下降,11月央行再次降息,直到私人部門融資在疫情後起來才結束上一輪降息週期。總體來看,海外流動性的收緊對國內流動性不會造成大的影響。
其實年初對於國內的黑色,單從供需情況來講應該是看空的,因為房地產相關的需求不樂觀,而且限產約束也在放鬆;但同時房地產調控政策又在持續的放鬆,包括下調房貸利率、首付比率以及取消限購,在這種政策環境下,黑色要跌下去也比較困難,大家會給一個比較樂觀的預期。事實上現在也是如此,螺紋10月合約和5月合約基本上已經接近平水,這在過去還是比較少見的。那也就是説,在這個價格上已經比較充分的反映了大家對未來各個城市逐步放鬆房地產政策的預期。樂觀的投資者會認為我們會不會像2020年疫情那樣,疫情期間由於清零導致階段性的需求不行,疫情一旦結束,會有一個報復性的消費。但現在和2020年有一個相當大的區別,在於當下居民的收入情況和資產負債表的情況比2020年更差,未來報復性消費的反彈力度不能給一個非常樂觀的預期。中國居民的債務和收入比值現在已經高於絕大多數的國家,過去兩年最好的行業是製造業,受益於出口的高景氣度,但是製造業的盈利其實並沒有有效轉化成居民的收入。製造業盈利高,反映在居民收入上並沒有相應的增長,這是為什麼?以前中國是製造業立國,製造業好自然居民收入比較高,但近年來隨着經濟轉型,服務業的好壞對於居民整體的收入和就業的影響比製造業更大。而服務業在整個疫情後,景氣度一直在下滑,中低端服務業直接和疫情相關的,中高端的服務業跟行業監管和整頓有關,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拖累,這個拖累導致了居民的收入增速一直沒起來。
現在房貸利率已經比居民收入增速還要高,這也是過去沒有的,政府已經開始引導商業銀行不斷調低首套房的房貸利率,這是非常必要的。甚至考慮到當下居民的還款壓力大,存量房的貸款利率也有必要進行調整,這樣才能刺激居民消費的意願。在收入預期不能夠迅速改善的情況下,房地產的恢復會比較慢,不太可能像過去那樣,政策一放鬆之後就出現打雞血式的反彈。跟國內需求相關度高的商品,在樂觀情緒充分釋放之後,還是會面臨一個需求不足帶來的調整壓力。房地產從2020年開始已經連續三年新開工負增長,歷史上還沒有出現過連續三年新開工負增長,只有2014、2015年出現連續兩年新開工負增長,到2015年施工增速接近零,是過去最低水平。我們也對今年做了一個估算,因為去年的竣工開始上升,開工下降,估算出來今年全年施工面積極有可能是一個負增長,這個是過去沒有過的,總體需求端來講很難給非常樂觀的判斷。
海外的商品什麼時候會見頂呢?我們覺得至少可以去觀測見頂的順序。從過去商品牛市週期來看,銅幾乎每一次都比原油先見頂,這是為什麼呢?從消費的角度來理解,如果因為物價上漲導致居民購買力下降,居民肯定會先去減少非必需品消費,比如汽車、家電、電腦、手機的更新換代,這些會對應到金屬的需求上。而汽油的消費對於美國消費者來講是必需品,所以過去每一輪美國居民消費走弱都先從汽車、家電、電腦開始,然後再出現汽油消費的下降。現在其實就是這個狀態,非必需品的消費已經開始回落,今年以來銅在低庫存的格局下漲得並不多,和需求弱有關。
未來首先要關注金屬價格是不是有見頂回落的跡象,然後才可能出現原油價格的見頂。從商品各品種來看,我們還是比較看多原油、農產品和黃金。原油和農產品均是必需品,價格的接受度有很強的韌性,居民需要先減少別的需求,最後才會減少汽油消費和食品消費。而黃金在滯脹階段既有避險屬性也有通脹屬性。雖然美國WTI油價已經突破100美元,但美國能源消費佔整個居民消費的佔比不高,大概只有4%左右。2008年和2011年原油的價格最後見頂的時候,基本上對應美國能源消費佔居民消費的佔比達到6%,現在離6%仍有差距,居民對於價格的上漲仍有忍受的空間。雖然短期內戰爭因素對原油價格的影響已經階段性結束,但是從供需的角度,包括制裁長期的影響來看,總體上原油仍是偏強的態勢。
股票
Stock
首先我們覺得美股的調整沒有結束,年初至今僅納指下跌-12%左右,標普道指跌幅基本在-5%左右,下跌的並不多。年初以來10年期美債收益率上行近120BP,如果把無風險利率上行這一因素考慮進去,美股的風險溢價仍然處於次貸危機以來的最低水平。換句話講,在美股下跌後,從估值角度來看,現在還是非常貴的。
現在更值得買美債還是美股?當前美債收益率比美股股息率大概高130BP,美股股息率大概在1.4%左右,美債收益率已經到2.7%。從次貸危機以來,每次美債收益率比標普股息率高出100BP的時候,股票均有一定調整。因為這個時候大家覺得債比股更有吸引力,比如養老基金會拋掉一部分股票去買債。當然如果看更早的數據,比如1970~2000年,10年期美債收益率與標普股息率差值的中樞在400BP,也就是説需要債券收益率比股息率高更多才能實現股債切換。但是當時的大背景是股票盈利的成長性很強,所以大家對股息率的要求並不高,可以接受比較低的股息率,因為靠盈利的增長就能得到更高的回報。但是隨着全球經濟增速放緩,股票盈利增長的貢獻是在減弱的。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對股票股息率的要求就會越來越高,所以債券的收益率不需要比股票的股息率高出太多,債券的吸引力就會增加。
那麼債券收益率上行帶來的另外一個後果是什麼呢?這是現在市場沒有考慮到的一個問題,就是對美國上市公司回購購票的行為也會產生負面影響。過去十年美股的上漲,很大程度上不僅僅依靠企業自身盈利的增長,而且通過回購股票縮小股本,從而提高每股盈利。過去企業為什麼願意這麼做呢?因為企業債的融資成本很低,企業願意發債去回購股票,通過這種方式增加企業的槓桿率,達到提高ROE的目的。但現在美國AAA級企業債的收益率已經回到3.3%了,在這種水平下,企業進行回購的意願會開始下降,對於美股也會產生負面影響。
前面談到目前美債收益率曲線接近倒掛的現象,雖然這不一定能夠準確預測美國經濟的衰退,但是歷史上看,在美債10-2利差縮窄至25BP以內後,美股都會出現10-20%的調整。也就是説即使最終經濟沒有衰退,股票市場也還是會跌。因為市場在一段時間內會相信收益率曲線傳達的衰退預期,不管這個預期最終是對還是不對。當前曲線平坦化的特徵也意味着美股近期的調整是不充分的。
美債收益率大幅上行也推動了美國30年的按揭貸款利率上行。這一輪房貸利率上行的速度,要比國債收益率上行的速度還要快。美國30年房貸利率和30年國債收益率的利差已經處於歷史高位。現在房貸利率已經升至5%以上,2013、2018年房貸利率超過4.5%後,美國的房地產市場都會出現明顯的降温,進而帶動美國PMI的加速回落。這種回落也會帶動股票市場出現調整,這個調整不是因為流動性緊縮造成的,而是因為對經濟放緩的擔憂。
從盈利端來看,現在美股上市公司的盈利佔GDP的比值已經創歷史新高。過去兩年企業利潤增長遠遠高於美國自身的經濟增長,也得益於美國企業基本是全球跨國公司。但現在俄烏衝突爆發後,逆全球化加速將會對美國跨國公司的盈利增長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過去20年的全球化最受益是中美兩大經濟體,但受益的對象不一樣。對於中國而言主要受益的是老百姓,製造業競爭力的提升為老百姓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也提升了整個居民的收入水平。對於美國來講,受益的是資本家,跨國公司通過全球化最大化降低產品成本,同時擴大了市場份額。如果未來全球化倒退,對美國的衝擊很大程度將反映在龍頭公司盈利增長的前景上。
那麼什麼時候聯儲會開始擔心持續加息對於經濟的負面影響、開始放緩貨幣政策緊縮力度呢?我們認為需要去觀察信用利差的變化。過去每輪高收益債的信用利差達到500BP以上的時候,聯儲有可能暫時停止加息,甚至轉向寬鬆。2016、2018年和2020年疫情的時候均是如此。現在利差大概不到400BP,如果信用利差進一步飆升,加息節奏就有可能出現一些調整。
最後談一下對港股和A股的看法,總的來説我們對港股相對積極,對A股則偏謹慎。港股對海外流動性更加敏感,在美國縮表加息的背景下理論上應該更容易下跌,但事實上並非總是如此,2017年美國同樣加息縮表,但當年港股全年上漲36%,而且也大幅跑贏A股和美股。新興市場股指其實在2016-2017年美國加息縮表的階段是跑贏標普的,並不像大家理解的那樣,加息一定會導致資金從新興市場撤離。過去兩年疫情期間釋放的QE資金由於全球各國復甦不同步,主要流向了經濟表現更強勁的美股,而不是新興市場,所以當縮表發生時,新興市場面臨的流動性衝擊也不大。此外通脹的背景與2016-2017年也是相似的,當時發達國家CPI開始上升,而新興市場CPI回落;這一次更明顯,發達國家CPI已經超過了新興市場CPI,這是過去若干年不曾出現的。如果只看今年1-2月的市場表現,港股其實是領跑全球的,但俄烏衝突打亂了整個市場年初以來的節奏,並且加劇了對中概股退市和中美金融加速脱鈎的擔憂,使得港股在3月份出現暴跌。隨着俄烏局勢的緩和,如果市場回到年初通脹主導的交易主線,港股仍然會有修復機會。
港股除了自身估值便宜外,另一個值得關注的點是,港股市場的流動市值也已經大幅下降,今年3月份恆生指數最低跌至19000點附近,流動市值和香港本地貨幣的比值已經跌到兩倍的水平。歷史上看,兩倍是一個非常堅實的底部,比值達到該水平之後市場的供需關係就會開始反轉。即使中概股未來從美國退市,逐步轉移到香港市場上,對港股帶來的擴容規模對香港本地的流動性衝擊也不大。
同時我們可以對比一下整個港股市場和A股市場的市值,香港市場的總市值只有A股市場的40%,如果現在國內的資金南下買港股,對港股的股價拉動會較A股更容易。在這個情況下,資金會選擇相對比較輕的盤子,上一次港股市值跌到A股市值的40%是在2015年,之後16到18年這3年港股持續跑贏A股,現在這個時候正好又跌到40%這個位置。
短期香港市場的風格可能偏舊經濟,這和今年的A股非常相似。今年年初至今,港股取得正回報的行業只有能源、房地產和銀行三個行業。這三個行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高股息,他們上漲當然與穩增長主題也有關係,但即使穩增長效果不好,也不影響這些股票的投資價值,因為它們的現金流和分紅率都比較穩定。高股息這個主題並沒有結束,在未來一段時間仍是市場非常重要的選股方向。香港市場有10%以上的股票的股息率都高於4%;香港銀行股的股息率比A股更高,比美債目前的收益率仍要高出250BP,仍然具有比較高的吸引力。
回到A股市場,政策上已經開始回暖,市場擔心是不是後面還有沒有一個市場底?就像2018年10月,先是劉鶴副總經理出來講話,市場到2019年1月才見底,中間隔了兩個多月。其實市場底主要考慮兩個方面,第一是A股的流動性指標有沒有出現拐點,第二是估值有沒有調整到位。從流動性指標來講,A股的市場底要看M1增速的拐點,比如2019年年初M1增速開始企穩回升,與市場底的時間基本同步。今年前兩個月M1增速確實在回升,但是能否持續要看房地產銷售,過去M1和房地產銷售的拐點是完全吻合的。由於疫情出現反覆,房地產近期的銷售增速再度出現明顯下滑,M1回升的趨勢也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我們估計到今年下半年地產銷售的改善可能會更明顯,屆時A股的流動性環境有望逐步好轉。
人民幣貶值並不是需要特別擔心的問題,人民幣貶值階段也有過股票上漲的情形,人民幣貶值並不一定導致A股下跌。關鍵是看人民幣貶值能不能對經濟產生正向的效果,如果人民幣貶值導致經濟回升,北向資金也會迴流,重新帶動A股上漲。除非人民幣貶值和經濟下行互相螺旋式影響,人民幣因為經濟不行貶值,結果貶了之後,經濟還是不行,只有這種情況,才會出現A股的持續下跌。
從估值的角度來講,首先整個A股的估值目前處在一個偏低的水平,但並沒有到歷史的最底部,如果跟2018和2014年的底部相比其實還有距離。如果看A股的自由流動市值和國內M2的比值,這個比值仍處在比較高的水平。換句話説,由於過去兩年A股市場的擴容,所以雖然估值看起來不高,但整個市場流通市值的量很大,再疊加近年來國內貨幣的增速已經放緩,導致這個比值仍然相對較高。這也意味着,A股如果有機會,也仍然以結構性機會居多,市場要大漲,需要這個比值回到2014和2018年底部趨勢延長線的位置才能看到。
從估值角度來講,幾大寬基指數當中,中證500是最便宜的,其風險溢價已經達到了2018年底部時的水平,但是滬深300還不足夠便宜,按照2018年底的風險溢價來推算,滬深300的底部應該在3800-3850。樂觀的考慮,歷史上看只要滬深300的風險溢價達到5%以上,即使這個位置不是最便宜的時候,但如果願意持有一年半的時間,指數的回報率都可以達到20-30%,我們也希望投資者在當下也能夠保持一個謹慎樂觀的心態,從中線的角度來講,未來的收益還是可觀的。
從行業角度來講,一部分行業已經非常便宜,除了傳統的金融週期股,一些成長股像醫藥、消費類電子也已經處在歷史估值很低的水平;而白酒和新能源的估值仍相對較高。我們仍然更看好低估值股票。今年A股主要的風格就是低估值佔優。從歷史上來看,高低估值風格2-3年會出現一輪切換,2019年到2021年就是高估值佔優,估值越貴的越強;2016到2018年就是低估值佔優,那麼現在又回到了低估值佔優的階段。高低估值的風格切換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最主要是全球流動性,只要美債實際利率處於上升週期中,低估值就會跑贏高估值,2016到2018年正好是美國上一輪加息縮表的階段,三年都是低估值跑贏高估值;2019年到2021年由於疫情全球貨幣政策重新寬鬆,美債實際利率大幅回落,所以高估值跑贏低估值。今年又開始回到美債實際利率回升的週期,從這個角度來講,風格更有利於低估值的股票。
Q1:金融的週期往往都是通過利率端之後再通過資產相對價格作用於需求端,這次疫情干擾了供應端,是否改變之前宏觀輪動週期,增加了金融定價因子導致了目前扭曲的商品結構和大類資產價格結構?
A1:在一定程度上對投資範式有所改變,我的理解分兩個層面:
第一個層面,在過去的商品分析框架裏面,供應是跟隨需求變化的一個變量,需求增加,供應相應的增加,現在由於逆全球化的原因,導致供應對於需求的變化越來越不敏感。這種不敏感不是説供需關係完全被破壞掉,但是導致需求相對於供應出現急劇下滑的拐點需要一個更高的價格或者更長的時間去反映。過去從宏觀的角度分析,貨幣增速回落需求就開始回落,我們認為價格也會回落,傳導的時間相對是比較穩定的,現在變成可能要經過很長的時間才會反映出來。怎麼去評估現在這種新的供應彈性不足的情況下,需求的回落對於價格的傳導,這是首先面臨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層面,這不僅僅是單純的供給問題,是對商品類資產重新定價的問題。商品類資產不再是單純受供需影響的資產,在投資組合當中用來規避地緣衝突風險的配置重要性也變得更加突出。因為供應端處於緊平衡狀態,任何一個事件的擾動都可能造成在價格上有大幅的上漲。商品從過去的風險資產變成了一個避險資產,和股票負相關性變得越來越強,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會造成商品在定價時需要在由供需關係所決定的合理價格上體現出一定的溢價,這個溢價相當於抬高了整個商品的中樞。
Q2:國內股市今年持續調整,疊加疫情和地緣政治的影響,但是政府工作報吿裏面基於5.5GDP增速目標,市場後期對於寬鬆政策有很大的期待,怎麼看待對於期待的空間以及對於市場後續的影響?
A2:對政策上的寬鬆,要有一個信心,中國到目前為止不存在沒有調控工具能夠使用的地步,只有我們是否願意使用的問題。如果參照2008年美國的次貸危機,會發現我們的利率還在很高的位置,中國央行的資產負債表並沒有顯著擴張,財政赤字率也沒有高到離譜的程度,所以無論貨幣政策還是財政政策都還有很大的政策空間。從這個角度去講,確實我們不應該對股票市場過於悲觀。
不管對經濟怎麼看,對於市場而言,還是要看到有持續增量資金的流入,才能夠對整個市場起到正向的效果。資金總量的增加,一方面需要在貨幣政策上更有所為,另外一方面跟房地產市場也有非常大的關係,因為房地產是整個中國信用擴張的中介,如果沒有房地產市場的回暖,貨幣的擴張比較難以形成,除非直接通過QE的方式向市場注入流動性,這是另外一種手段。如果沒有這些信號的出現,要指望有特別大的行情不太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