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需要一夜之間改變世界,我會用接下來的50年改變世界。”
馬斯克剛走,另一位全球商業明星即將踏上中國大陸的土地。
知情人士透露,英偉達CEO黃仁勳將於本月前往中國大陸。騰訊、字節跳動、理想汽車、比亞迪、小米……黃仁勳行程上的企業名單,預示着這將是一個緊湊且不輕鬆的旅程。
黃仁勳這些天一直忙於顛覆科技界對AI的認知。
5月29日,在COMPUTEX 2023的演講臺上,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皮衣、黑褲,臉上帶着標誌性笑容,帶來了多個英偉達的“重磅炸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被稱作“巨型GPU”的GH200芯片已全面投產。
硬件之外,英偉達還推出了爲遊戲開發代工AI模型的服務。在此之前,英偉達已經針對語言大模型、視覺、藥物研發三個場景推出定製大模型代工的雲服務產品。
演講結束後,黃仁勳又馬不停蹄趕到聯發科的發佈會現場,與聯發科CEO蔡力行一道宣佈兩家公司將合作開發汽車座艙芯片。
這位今年剛滿60歲的“AI教父”,正在成爲全球科技圈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5月25日,英偉達收盤暴漲24%,一天漲出了一個阿里巴巴;美東時間5月30日,英偉達開盤即漲超4%,達405.93美元/股,總市值正式突破1萬億美元。這意味着黃仁勳成爲歷史上第一個觸達萬億美元的華人企業家,英偉達也成爲歷史上第一個萬億美元的芯片公司。
黃仁勳的底氣,得益於ChatGPT在全球席捲起的AI大模型浪潮。在全球大模型軍備競賽之下,底層算力需求暴增,掌握着算力的黃仁勳和英偉達作爲“軍火商”,成爲這場“百模大戰”的最大贏家。
算力、算法和數據構成了AI時代的三要素,算力又是電力般的基礎設施,有多少枚GPU,有多少算力,成爲外界評估大模型研發和創業成敗的關鍵。GPU是ChatGPT訓練和部署的核心部件,英偉達在GPU領域幾乎沒有競爭對手。據評估,一個ChatGPT跑起來,需要一萬枚英偉達A100芯片。
16歲考入大學,30歲創辦自己的IT公司,36歲公司上市,創業30年公司躋身萬億美元市值俱樂部仍穩坐CEO位置……黃仁勳的經歷,頗具傳奇色彩。
但黃仁勳和英偉達的成功並非一帆風順。
在5月27日臺灣大學的畢業典禮演講中,黃仁勳提及,創業時期,英偉達一路磕磕絆絆,好幾次險些瀕臨倒閉;英偉達上市之後,股價也曾一度跌到只有6美元。讓英偉達多次起死回生、多次精準踩中時代風口的,並非天降幸運,而是黃仁勳一直保持的創業者思維——即便公司做到龍頭地位,他也從未有一刻鬆懈過。
作爲“硅谷最好鬥的華人”,黃仁勳的人生里只有四件事情十分重要:工作、思考、幫助別人以及創造。黃仁勳常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是,“記住,我們離倒閉只有30天”,以此來激發員工的戰鬥力。
“說話很有力氣,感覺可以從早到晚說個不停。”這是英偉達員工對黃仁勳的普遍印象。可貴的是,作爲一名管理者,他每天都要看文件到深夜,睡得很少。而且他對翻譯的要求非常高,助手翻完的資料他都會親自驗證。
據黃仁勳的手下透露:“黃仁勳自己還會讀很多論文,是大公司老闆里面對新技術細節瞭解最深的。他會管第一線的工程師,給他們佈置任務,檢查進度。要求任何可能會阻礙進度的事情需要第一時間跟他彙報。”
黃仁勳曾說:“作爲一家公司,作爲一個企業家,你必須非常渴望成功,程度更甚於你的對手渴望你死掉。”所以,不論是元宇宙、加密貨幣還是AI,這些風靡科技熱潮黃仁勳一個都沒有落下。
時勢並不會造出毫無準備的英雄,與其說黃仁勳踩中了風口,倒不如說風口撞上了黃仁勳。
接近黃仁勳的人,將其評價爲“一個狠人”。
作爲芯片巨頭的一把手,黃仁勳事事都力爭做到親力親爲,很多英偉達的合作事務都是黃仁勳親自去洽談。英偉達與本輪生成式AI浪潮的淵源,就是黃仁勳在2016年親自播下的種子。
彼時,OpenAI剛剛創立,黃仁勳親自去OpenAI交流並捐贈了一臺搭載有8顆P100芯片的DGX-1,那是英偉達當時最強的浮點運算GPU。黃仁勳今年還談及,英偉達AI超級計算機DGX是大模型背後的引擎,他曾親手將全球首款DGX交給了OpenAI。
在這臺設備的助力下,六年後,OpenAI推出ChatGPT,並實現GPT從3.5向4.0的創新迭代,本需要一年的訓練時間,也被壓縮到短短一個月。黃仁勳見證了這個初創公司一路的成長,作爲芯片供應商的英偉達也藉此搭載上高速發展的AIGC浪潮。
“AI的iPhone時刻已經來臨。”年初至今,黃仁勳反覆提及這句話,他認爲生成式AI將重塑幾乎所有行業。在這個決勝時刻,英偉達想做的角色不僅僅是提供芯片的“軍火商”,它更大的野心,是AI的技術基礎設施。
在COMPUTEX 2023大會上,黃仁勳帶來了一批與AI相關的最新產品和服務。
名爲DGX GH200的人工智能超級計算器,被視作突破ChatGPT類產品算力限制的技術引擎,預計微軟、Meta、谷歌雲等科技巨頭將獲得首批訪問權。黃仁勳透露,DGX GH200把256塊GH200 Grace Hopper超級芯片整合至一起,該芯片已全面投產。
不止是芯片,黃仁勳希望利用生成式AI,通過雲部署的方式觸及更多中小企業,不斷擴大AI算力的服務市場。今年3月,英偉達發佈了AI雲服務DGX Cloud,通過雲廠商平臺,向用戶提供訓練生成式AI大模型及其他AI應用的算力月租服務,“使用一個瀏覽器,英偉達的AI算力就可以接入每家公司”。
黃仁勳還展示了多個全新的生成式AI應用。此外,英偉達將提供一項遊戲定製人工智能模型代工服務,即Avatar Cloud Engine(ACE)for Games。在大熱的汽車領域,英偉達也有所涉足。
黃仁勳表示:“在下個十年,我們的產業將使用新型AI電腦取代價值上兆美元的傳統電腦。”未來,不具備AI專業的企業和人才將會落後。因爲新的AI技術將會改變行業格局,影響企業的每一項工作。
黃仁勳的創業詮釋了一家公司如何主動培育一個利基市場,矢志不渝做大以及如何利用時代大潮造勢。他與英偉達的成長是中國人傳統所說的“時”與“勢”的完美註腳。
1993年,黃仁勳和克里斯·馬拉喬夫斯基(Chris Malachowsky,目前是英偉達高級技術官)、柯蒂斯·普里姆(Curtis Priem,2003年退休)聯合創立了英偉達。他們瞄準的領域是圖形處理。
這個領域並不是當時市場的主流。
20世紀80年代、90年代,如日中天的英特爾和AMD在個人電腦微處理器方向展開爭奪,利用x86系統,英特爾完全統治了CPU爲核心的微處理器行業。但英特爾的芯片帝國並沒有壟斷圖形處理行業,這讓英偉達有機會培育這個市場,並且生存下來。
正如在市場的邊緣創新一樣,英偉達誕生的地理位置也頗有隱喻。它沒有誕生在加利福尼亞硅谷的帕洛阿爾託咖啡館,而是在聖何塞市一個落後地區的丹尼快餐廳。
這與時代背景有關係。20世紀90年代,“無晶圓廠”革命席捲半導體行業,尤其是臺積電的崛起,加劇了離岸外包這一趨勢。幸好英偉達不需要建立自己的晶圓廠,否則在啓動階段就籌措不到必要的資金,要知道,90年代末期建設一個晶圓廠需要1億美元。英偉達的初創啓動資金僅爲4萬美元。
“我與臺積電的張忠謀先生會面,並開始一段持續25年的合作關係。”黃仁勳在臺灣大學演講時回憶。從誕生到今天,英偉達的芯片主要由臺積電製造。如果英偉達還要管理自己的晶圓廠,它可能沒有足夠的資源構建軟件生態系統。
2006年,英偉達意識到高速並行計算可以用於計算機圖形以外的用戶,發佈了CUDA(統一計算設備架構)軟件,該軟件允許GPU以標準編程語言進行編程,不需要任何圖形參考。
根據英偉達2017年的一項估計,爲了讓程序員而不僅僅是圖形專家使用英偉達的芯片,黃仁勳在這項軟件工程上花費了至少100億美元。黃仁勳贈送CUDA軟件,但該軟件只適用於英偉達的芯片。
一位芯片行業人士說,英偉達最強大的不是GPU等硬件,而是生態系統,每一家試圖進入圖形計算市場的廠商都要使用它的軟件,同時,爲了發揮最佳性能,廠商必須採購它的芯片。
但這個過程也相當艱難。黃仁勳在臺灣大學演講時提到了3個創業故事,分別是關於如何對待錯誤、如何學會堅持和何時放棄,這些品質塑造了英偉達這家公司。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成立初期。當時,英偉達推出了一款用於個人電腦遊戲的 3D圖形應用,並贏得了與SEGA建造遊戲主機的合約。但經過一年的開發,黃仁勳意識到英偉達設計的架構是錯誤策略,若SEGA退出合作且不付款,英偉達將面臨倒閉命運。黃仁勳說服了SEGA,全額支付費用,並研發出了新產品。
“我們坦誠面對錯誤、謙卑地尋求幫助,拯救英偉達的存續。這些特質對於最聰明、最成功的人而言,是最難養成的。”黃仁勳說。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2007年。英偉達當時宣佈了CUDA GPU加速計算技術,但 CUDA的成本非常高,英偉達的利潤在多年來遭受巨大的打擊,市值僅僅維持在10億美元上下。多年的低迷表現,讓股東們對CUDA持懷疑態度,並希望專注於提高盈利能力。但英偉達堅持下來了。
黃仁勳說,我們爲AI發明了CUDA,這個旅程鍛造了我們的品格,承受痛苦和苦難,是在追求願景的路上的必經之痛。
第三個故事發生在2010年。英偉達從巨大的手機市場撤退,再創造一個不知道市場規模的機器人市場。現在,英偉達擁有數十億美元的自動駕駛、機器人技術的業務。
“‘撤退’對聰明且成功的人來說並不容易。然而,戰略性的撤退、犧牲、決定放棄什麼是成功的核心,非常關鍵的核心。”黃仁勳說。
硅谷的創業者和科學家都有自己的理論,比如英特爾創始人戈登·摩爾和CEO安迪·格魯夫,分別以“摩爾定律”和“顛覆性創新”聞名,AMD創始人和CEO傑瑞·桑德斯,則是硅谷最耀眼的推銷員。
不同於硅谷科學家的聰明,黃仁勳是個工程師,但他更是個典型的商業人才。黃仁勳身上帶有“格魯夫”的影子,只不過,他不是顛覆一個行業,而是開創一個行業。不同於西方式的理性與技術人格,黃仁勳更冒險,更敢於下賭注。
此前,黃仁勳在LSI Logic公司就職時,他在設計部門待了兩年後就要求調到銷售部門。“從工程部轉到銷售部,這是我曾經作出的最佳職業選擇,我逐漸學會了產品的設計開發如何與市場結合。因爲我意識到,消費者並不關心你從哪家商學院畢業,他們只關心一件事,你的產品對他有什麼好處。”他曾總結。
2013年,小米3發佈會上,黃仁勳特意飛到北京爲雷軍站臺,他用蹩腳的中文介紹英偉達,“因爲雷軍要求他講中文”。黃仁勳出生在中國臺灣,但9歲就到了美國生活和學習。
黃仁勳當時用中文介紹:“我們發明了GPU,我們的GPU是最快的,是最好的。”場下有人喊:“沒有之一。”
一位國內頂級科學家回憶,大概是2011年、2012年,黃仁勳自己也不知道GPU可以用來幹什麼。“他哪里有遠見?他當時如果說是人工智能,這都是騙子”,因爲當時的中國,所有人的精力都是在做手機,在移動互聯網上。但黃仁勳把GPU技術用到手機上,他給全世界的手機廠商做過芯片,當其他芯片企業都不願意這麼做的時候。
中國蓬勃向上的移動互聯網和手機市場,一段時間內成爲英偉達的現金牛,支撐英偉達走過最艱難的時候。一位自動駕駛行業人士也說,英偉達的車載智能芯片最大市場在中國,中國也提供了最豐富的場景探索。
黃仁勳和英偉達對中國市場難捨難離。
5月24日,黃仁勳再次表示,芯片出口管制措施可能對美國科技行業造成“巨大損害”。出口管制令使英偉達的“雙手被綁在背後”,無法在其最大市場之一銷售先進芯片。黃仁勳強調,中國約佔美國科技行業市場的三分之一,不可能被取代。
英偉達2023財年(2022年2月到2023年1月)財報顯示,英偉達在中國市場實現的營收,在整體全球市場營收中的佔比高達47%。黃仁勳當然不希望英偉達最爲重要的中國市場被剝奪。
目前,受限於美國政府的芯片禁令,英偉達的A100和最新的H100芯片已經無法進入中國市場,只能閹割部分性能,以“A800”和“H800”的產品形態進入中國市場。
中國的巨頭公司BAT以及一批創業公司正在AI領域發起新一輪競賽,他們對GPU芯片數量的需求已經漲到了數十萬級別。有一些創業公司不得不租賃大公司的A100資源來研發自己的大模型。
國內大模型熱正在引發算力缺口,有市場需求就會有商業公司進入。
一位國內服務器廠商說,AIGC浪潮的興起對英偉達來說是個大風口,但同時也不能小覷後面的追趕者,大家也具有一定的技術實力,也能夠找到相應的細分場景。不管是初創公司,還是大廠新投入的產品,不能說沒有機會,這是一個非常辯證的,也是一個非常開放的時代。
5月30日,黃仁勳在臺北出席活動時說,不要低估中國企業的追趕能力。“我們自己必須要跑得非常快。”他說,“中國在這方面投入的資源……相當龐大,所以你不能低估他們。”
雖然英偉達相關人士對《中國企業家》回覆,並不掌握高管的行程情況。但這個夏天,黃仁勳來到中國,在海峽那邊見完臺積電、富士康,又跑來見騰訊、字節跳動、小米等企業,可見他對中國市場的足夠重視。
芯片的技術迭代與市場需求互爲因果,市場在哪里,芯片的最新技術進展需求就會誕生在哪里。AI大模型時代,英偉達再次進入高速狂飆時期。
不過,當一家商業帝國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是最危險的時刻。英特爾統治了個人電腦微處理器和CPU,卻錯失了移動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的興起。看過英特爾的興衰成敗,黃仁勳應該心有慼慼焉。
但黃仁勳從來不畏懼科技浪潮,而是盡情享受。60歲的他,稱自己暫時還沒有退休的計劃,“再領導英偉達30到40年,直到90歲左右”,屆時會以機器人的形式繼續工作。
黃仁勳的前半生,一直沒有停歇。如他自己所說:“不論是爲了食物而奔跑,或不被他人當做食物而奔跑。你往往無法知道自己正處在哪一種情況,但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