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輝瑞後有天,一盒“神藥”賣三千。
最近,輝瑞CEO艾伯樂稱:中國所要求的價格低於輝瑞向大多數中低收入國家的開價,中國是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我認為他們付的價格不應該低於薩爾瓦多。
這個藥販子的話,翻譯過來應該是:中國人傻錢多,不掙白不掙。
好傢伙!薩爾瓦多多少人?我們多少人?明知道中國市場體量巨大,不薄利多銷就算了,還在關鍵時刻敲一把。
不過,僅在這個時期,人家説的其實也不無道理。
隨着疫情防控的調整,人們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P藥需求量激增,成了熱搜專業户,市面上一藥難求,某些地區甚至炒到了4-5萬元一盒。
既難買,又太貴。對於真正需要用藥的家庭而言,只能退而求其次——Paxlovid的印度仿製藥。
當前,它們已在電商平台和朋友圈悄然氾濫。
一説起印度仿製藥,大家首先想起的,可能是電影《我不是藥神》。
這一次,雖説情節類似,但藥物的真實性並不相似。這一次,印度沒有神藥,也沒有去代購的“藥神”。
2022年12月31日,華大基因尹燁上表示,從綠盒的印度仿製新冠藥中隨機抽取了大小藥片各取了一片,在華大質譜平台進行檢測。結果發現,兩種主要藥物成分中缺少了抑制新冠病毒在人體內增殖的Nirmatrelvir (奈瑪特韋),取而代之的是Oseltamivir。
之後,尹燁又選取同批次的其他藥物,檢測的結論與之前一致,均為“狸貓換太子”的產品。
簡而言之,這兩款印度仿製藥,就是“假藥”。
幾千元一盒的仿製藥,卻沒有關鍵有效成分。
花了大代價,不僅沒藥效,還耽誤了生命攸關的治療時間。
這跟拿人命開玩笑有什麼區別?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P藥仿製藥,以藍盒(Paxista)和綠盒(Primovir)兩種,最為知名。
代購們宣稱,這兩款藥品均獲得了輝瑞授權,是P藥的翻版,針對新冠療效好。
其實並非如此。
2022年11月16日,輝瑞公司與“藥物專利池”(MMP)達成協議,授權發展中國家的35家藥廠仿製P藥,其中有19家是印度藥廠。
理論上,這19家藥廠生產的仿製藥,都是藥效合格的“印度神藥”。
但仔細看綠盒包裝,生產廠家為Astrca,這是一家印度本土藥廠,成立於2021年8月11日,實繳資金僅10萬盧比,相當於8400元人民幣。
而且根據上圖,這家公司並不在MMP的授權名單內。
藍盒的生產廠家則為Azista,對外宣稱是MMP授權名單中印度海德龍Hetero的子公司,但海德龍從未承認過兩者間的關係。
甚至,Azista都不是印度公司。為了快速通過審批,其註冊地在印度的鄰國不丹。
簡而言之,這兩家,大概類似於國內的空殼騙子公司,他們要有能力做出真的仿製藥,那才是怪了。
在新冠病毒肆虐的嚴峻時期,有如此之多的假藥橫行於世,實在是傷口撒鹽,令人髮指!
現在,在各個平台上搜索“特效藥”相關話題,我們都可以看到必然有大量垃圾廣吿在其間兜售印度仿製藥。
這些藥販子往往聲稱,印度藥沒有假貨。他們之所以這樣肯定,99%只是因他們自己就是分銷假藥的黃牛。
只要能賺到錢,這些騙子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即使是別人生命攸關的救命藥。
至於有做仿製藥代購的便捷,他們有專門的清關公司。別瞎扯了,大批量根本走不了正常報關。
即使是真的,概率也是少得可怕。
有一説一,印度仿製藥誕生的初衷,確實是為了窮人。
與專利藥相比,仿製藥確實極其便宜。
比如大名鼎鼎的“格列衞”,在2001年剛進入中國市場時,一盒60片裝的售價為2.5萬元,可謂天價。
2017年後,也許是受《我不是藥神》影響,格列衞被納入國家基本醫保目錄中的乙類藥品,醫保報銷比例約70%。按此換算,患者仍要每盒自費5000元左右。
而相對的,2021年印度仿製藥的售價為2450盧比,摺合人民幣才249元,而且一盒有120片,療效幾乎與專利藥一樣。
屬實是物美價廉,説是窮人的福音也不為過。
但有些路,走着走着就會變歪。
甚至,原先很好的政策反而成為了一些人牟取巨大利益的工具。
時間回到40年代,英國殖民者剛剛離開印度,當地市場上99%的藥都是歐洲的專利藥。對窮苦的印度平民而言,貴到可怕。
1966年,印度“鐵娘子”甘地説:都是因為專利這玩意,害得印度人根本吃不起藥。
於是,印度重新修訂了《專利法》:允許印度製藥公司仿製生產任意一種藥品,且不需要靠西方國家藥品專利。
這就使得印度藥廠們可以直接繞過研發成本,產品自然廉價。
很快,印度仿製藥就獨步全球。
英迪拉·甘地
尤其在1984年後,隨着美國通過《哈奇-韋克斯曼法》,使仿製藥這個產業有了根據和基礎。
由於印度對藥品有強制專利許可的法律規定,印度國內近3000家仿製藥企業,生產了全球仿製藥總量的五分之一的仿製藥。根據近幾年的數據,其中過半數出口到美國、歐洲日本等地。
所以此後三十餘年,仿製藥在美國的市場份額從10%提高到了90%,美國患者開始把仿製藥看成物美價廉的選擇。
但生意人不可能做慈善的。他們之所以將產品便宜賣,無非是仍有利可圖。
《哈奇-韋克斯曼法》中,有一個“先到先得”的獎勵政策,允許第一個向美國藥監局提交仿製藥申請的公司獲得鉅額利潤:
在獲批後的六個月內,這家公司可以以接近品牌藥的價格獨家銷售仿製藥,六個月後,競爭者才可以進入市場,促使藥價大跌。
所以搶到了第一就可以發大財。
面對利益誘惑,印度仿製藥廠們只能快、快、快!他們交給美國藥監局的文檔,幾乎100%的數據都是作假的:
1.跨地區造假,比如把某個市場上的最佳檢測數據偽裝成另一個市場的,上交審核;
2.把品牌藥買來磨碎,裝進自己的膠囊,代替公司的藥物接受檢測;
3.在檢測藥效時,他們會修改檢測參數,放寬標準,讓雜質過多的配方也能通過;
4.在公司高管的授意下,科學家們會將高純度的藥物成分替換成低純度的,以節約成本。
以上這些,是印度仿製藥廠約定俗成的造假伎倆,此外還有諸多亂象,比如衞生情況遠不達標、將含有雜質的藥物繼續銷售等等。
而且這種現狀,很難改變。
比如,在2013年12月,為了打擊印度仿製藥企的造假行為,FDA在印度廢除了提前通知海外企業的視察方法,結果使得大量違規行為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調查員連續公佈了483項發現和多封警吿函,41家印度工廠生產的藥物被禁止進入美國市場。
但整治並沒能持續下去。
因為印度的法律不保護爆料者,舉報人甚至面臨生命危險,即便你是外國人。
印度國家公路管理局的一個項目主管,就曾因為揭露了項目的嚴重腐敗,被人開槍打死在路邊。
而仿製藥廠的控制者,大多是勢力強大的家族,為解決家族內部矛盾,他們往往會花錢僱傭幫派暴徒,威脅那些想要舉報的人。
在《仿製藥的真相》一書中,作者比喻這裏是“一口黑暗的深井”:
利益驅使,監管機構對仿製藥公司的要求和這些企業的實際行為隔着一道深淵。它成為了一個欺詐猖獗、偽造數據的行業。企業管理者為降低成本和追求利潤最大化,不惜規避幾乎每一條安全生產原則;而病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服用這些藥物,會產生難以預測的後果,有時甚至危及生命。
當然,不可否認,相當部分的印度仿製藥,療效是可信的。但假藥也是確實存在的,誰也無法保證,你買到的那款藥是否安全有效。
若患者吃藥變成了一種賭博,不知道吃下去的藥會帶來什麼,還有比這更魔幻的事情嗎?
如果條件允許,還是吃正品藥吧,儘管它仍非常貴。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
為什麼在古代戰爭中,帥旗一倒,甚至敵軍大喊幾聲“X軍敗了”,就能導致士兵四散潰逃。
哪怕自己這邊人更多,都會這樣。歷史上那些以少勝多的戰役,明明兵力相差那麼多,大多就是靠這招贏得。
直到最近,我才悟了。
當所有人萬眾一心時,潛力無限,三千越甲可吞吳;可當所有人缺了主心骨時,大明上億子民,也只能被數十萬八旗兵蹂躪。
上個月,幾乎所有人都在搶藥,止瀉藥、咳嗽藥、退燒藥、板藍根無一例外,市面上的藥店,很快就空了。
大家比的就是誰下手更快。誰先買到了,就比買不到的人有底氣。
這不是正中藥販子們下懷嗎?主要人人各自為戰,市場混亂起來,消費者的戰鬥力便大幅下降,定價權就遠去了。
最近藥價瘋漲,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想讓市場迴歸正常,需要每一個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