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新能源車板塊的焦點似乎正在轉移。
如果説,去年新能源車大熱,炒的還是硬件、整車和製造端的復甦,那麼今年以來,市場的關注點已經向軟件轉移了。
幾個信息是在同步發生的:
首先,元旦第一天特斯拉就宣佈model Y大降價,特斯拉似乎正要往5%毛利率的小米模式拔足狂奔。
我們都知道,小米是學蘋果的,而蘋果矜持了多年後,最近也傳出在跟韓國現代合作,準備親自下場造車了。
蘋果最引以為傲的護城河,是其強大的軟件IOS系統和APP生態,是軟件在支撐着其上萬億美元的商業價值。
正因為看懂了這個趨勢,後來的幾乎所有蘋果門徒都在強調其軟件生態。
比如在蔚來的最新款產品eT7的發佈會上,其中一個重點就是自動駕駛技術NAD,這個技術採用了蔚來自主研發的Aquila超感系統,和NIO Adam超算平台。
不過,市場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同一天發佈的固態電池所吸引了。
固態電池的出現,對於新能源車的續航來説無疑是個天大的利好,但值得玩味的是,估值高昂的新能源車板塊卻直接被嚇崩了。
此時此刻,硬件技術的升級似乎已不再能給新能源車的市夢率繼續貼金了。
另一邊廂,一批跟智能駕駛相關的概念公司卻紛紛突破了新高。
百年汽車工業,從手工鍛造到T型車流水線,從車載冰箱再到車載電腦,經歷了機械時代、電氣時代、電子時代。
變的是配置,不變的是底層架構和遊戲法則。
那麼現在,那個老態龍鍾的汽車行業,即將跨入軟件定義汽車時代,軟件價值正處在指數級增長的前夜,傳統定義下的“汽車”,不過是一具被寄生的軀殼。
過去的底層架構和遊戲法則快要不好使了,汽車行業進入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時刻。
軟件即將吞噬汽車,還在有條不紊的吞噬世界。
2020年12月13日,《巴倫週刊》引用1999年互聯網燒錢引發泡沫的故事,寫了篇《美股泡沫可能會再次破裂》。
不過在文章中,作者自己似乎也不太確定泡沫的問題。
因為“這次不一樣”。
大漲的新上市公司雖都是些創新型公司,但業務已經成型,深受投資者追捧;
改變人們工作、生活和出行方式的超高速增長的公司,更是似乎有無限量的資金可用。
要説美股的泡沫論喊了多年,已不太稀奇。
所謂泡沫,破了才算,而且泡沫和騙局,也不能硬扯到一起。
沒破之前,就得多聽聽市場的看法。
就在巴倫雄文發表當天,美股依然牛市不衰,那天收盤後,美國市值前七的依次是:
蘋果、微軟、亞馬遜、谷歌、臉書、阿里。
市值介於2萬億到6千億之間。
這些公司,其實本質上都是軟件公司。
但這裏面,蘋果看起來最可疑。
一個賣設備的玩意兒咋混進去了,還高居市值榜首?
其實不然,蘋果最大的價值,在於創建了一個龐大軟件生態,將軟件開發者納入其生態,使之成為生態利益的分享者、依附者、建設者。
形成一個“軟件多——吸引用户——吸引開發者——軟件多”的正反饋循環,從而不斷加固其競爭壁壘。
蘋果就可以在產品生命週期內持續獲得收益。
這些收入包括數字內容、iCloud、AppleCare、ApplePay和授權費等。
所以,軟件生態系統才是其掌控用户的核心所在。
蘋果2020年第四財季報吿顯示,營收為647億美元,其中服務收入達145億,佔比逾兩成。
是的,儘管佔比不高,但要知道,絕大多數用户是離不開蘋果軟件“全家桶”,才會為其高昂的硬件付費。
反觀那個不打算從硬件掙錢的小米,2020年Q3,儘管小米交出一份靚麗的財報。
單季營收721.6億元,同比增長34.5%;經調整淨利潤41億元,同比增長18.9%。
但其互聯網服務收入僅為57.7億元,佔比僅8%,如果將33億的廣吿收入拿掉,那更是慘不忍睹。
實際上,小米業績遠超預期,歸功於手機銷量逆勢大幅增長,其中小米10系列高端機功不可沒。
先不説雷布斯是否違背初心使命的問題,但起碼這種增長是高度不確定的。
假如下一款高端手機不被市場接受,小米業績就可能大打折扣。
這就和蘋果有天壤之別。
在硬件上,當安卓機在堆參數,堆攝像頭,進行激進的創新以爭奪用户。
蘋果卻可以閒庭信步,保守創新,卻依舊擋不住用户的購買熱情。
所以簡單來説,蘋果和小米的差距,就類似軟件和硬件之別,在於軟件生態的價值,帶來的硬軟件一體化優異體驗。
繼續翻看美股市值榜,市值超過千億美元的硬件公司,只有五家:
英偉達,3279億
英特爾,2095億
思科,1890億
高通,1694億
AMD,1166億
是的,佔了數據通信一半市場的思科,移動處理器芯片市場3成以上的高通,近年來產品打了翻身仗的AMD,市值只有阿里的四分之一,蘋果的零頭。
上面兩家牙膏廠,且不説英特爾,在當前AI計算風口猛吹下,英偉達市值也不及阿里的一半。
沒上榜的,還有許多曾赫赫有名的公司。
成立於二戰前的惠普,硬件起家,主營業務是電腦和打印機等硬件,營收一度是硅谷的龍頭老大,有近三十萬員工。
但目前市值只有300億美元左右。
曾經在桌面PC時代不可一世的戴爾,就算收購了全球最大的企業存儲廠EMC,難兄難弟加在一起,如今市值也不過500億,今年初甚至跌到不到200億。
過去輝煌無比的藍色巨人IBM,雖然目前市值剛破千億美元,但硬件銷售在營收結構中處於邊緣,早已算不上硬件公司。
最慘的要數電腦硬盤行業。
上個世紀最後十年,儘管單位面積存儲量增加了千餘倍,但是價格卻跌了7成。
三大硬盤巨頭十年投了65億美元搞研發,但年終一算賬,還累計虧損8億美元。
西部數據的老總曾無奈的自嘲,造硬盤是:
“持續時間最長的工業界慈善項目”
諷刺的背後,是硬件行業註定的悲劇宿命——
正是硬件成本的大幅下跌,才使得軟件公司加冕為王。
硬盤行業的反面典型吿訴我們,儘管在美國搞慈善還有160億市值,但星辰大海是別想了。
蘋果的正面典型吿訴我們,有前途有想法的硬件公司,一定要通過硬件來捆綁、推廣自己的軟件和標準,不然就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搞慈善。
眾所周知,硬件成本下降的根本動力來自芯片行業的摩爾定律:
芯片性能18~24個月翻一番,單位成本下降一半。
雖然現在的人們在聒噪摩爾定律已死,理由是物理極限無法突破。
但我們不能光拿個錘子,就滿世界找釘子,
摩爾定律本質上是個經濟規律,不能侷限在某個行業上。
過去幾十年,芯片公司將產品賣到市場,將研發費用分攤到更大的產品基數上,從而提升利潤率。
然後再將利潤投入到研發上,進一步提升性能,降低單位成本,而價格的降低又發現了更大的應用市場,如此正反饋螺旋式上升。
鋰電池其實也是類似。
單位質量的能量密度的提升,成本下降,發現了更大的應用市場——手機到汽車,又進入提升單位質量的能量密度,降低成本的正反饋循環。
類似的規律,甚至在傳統制造業上也可以觀察到。
來源:網易新聞
上圖拍攝於德國二戰時的亨舍爾工廠,大名鼎鼎的虎式坦克產地。
別小看這位埋頭焊輪子的老哥,這位德意志焊接王才是納粹帝國工業皇冠上的明珠。
要是這位仁兄頭天喝個大醉,本就寒磣的虎式產量,就要再少一輛。
當德意志的工匠們在雕琢帝國的戰爭藝術品,全然不顧後勤人員對虎式難以維護的咒罵時。
大洋彼岸的美國人卻認為,對坦克這種大規模戰爭易耗品,不需要什麼工匠精神。
美國人將謝爾曼分解為一個個易於生產的模塊計劃,分發進通用、福特、克萊斯勒的汽車工廠,創造人類歷史上又一個工業生產奇跡。
截止二戰結束,虎式只能生產1700來輛,謝爾曼則是五萬輛,37比1圍毆虎式。
1941年,美國製造了3964輛坦克;1942年,這一數字飆升到24754。
這種模塊化生產理念,不僅通用性和可靠性極佳,學者們在其間發現的“學習曲線”,裏面就藴含了摩爾定律的邏輯。
美國學者在二戰中發現,在飛機制造工業的裝配操作中,產出增加一倍,勞動時間大約降低20%
所謂模塊化生產,其實也可以看做一種“軟件”,即組織生產的思維和制度,甚至可以説是一種“算法”。
類似的技術進步速度,成本下降幅度,其實在很多領域都可以觀察到。
諸如寬帶、雲計算、光伏、內存等等。
也就是説,當創業成本,或者説技術門檻大幅下降,幾個人開發的產品可能迅速通過互聯網接觸到幾十億潛在客户時。
過去制約生產力發展的硬件瓶頸已不是主要矛盾。
全新的軟件應用,才能創造核心價值。
往小了説。
就好比快手、抖音上的網紅,幾個人一部手機就可以創造有線電視過去難以企及的收視率,一條直播帶出上億的貨。
而電視上的各類節目,還需要龐大的製作團隊,昂貴的明星,繁瑣的製作流程,還不一定賺錢。
往大了説。
比如滴滴和共享單車,極大的衝擊的傳統出租車業。
比如公眾號,算法驅動的信息流,甚至B站,其崛起加速了傳統媒體的衰落。
比如QQ音樂、騰訊視頻、愛奇藝的崛起,徹底顛覆了實體音像店市場。
又比如美團,其崛起,硬是從體量巨大的餐飲業中創造了新的價值。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儘管做硬件很辛苦,板凳要坐十年冷,技術含量甚至比軟件高,但並不代表它能攀上價值鏈的頂端。
我們説軟件吞噬世界,吞噬物理世界,就是這層道理。
所以在真實的世界裏,軟件的價值往往大於硬件。
應用軟件的價值大於底層的系統級、標準化軟件。
硅谷而非底特律出身的特斯拉,對此有着清醒的認識。
2019年4月,特斯拉推出FSD(Full SelfDriving,完全自動駕駛)。
這是基於Autopilot(自動輔助駕駛)的的功能,FSD能在泊車、變道、召喚等方面協助司機,功能正在不斷完善。
儘管這玩意兒有點標題黨,但並不妨礙特斯拉將其賣個好價錢。
目前,FSD是全球售價最高的汽車自動輔助駕駛產品。
FSD在中國市場售價為6.4萬,相當於M3售價的1/4,而在美國,FSD售價是1萬美元。
從2019年10月國產M3正式開售算起,到2020年10月1日那次調價,2年時間,國產M3一共經歷了5次調價。
標準續航後驅升級版車型由最初的35.58萬降到了如今24.99萬,降幅近10萬。
從未經歷過車企如此殺價的中國人驚呼“割韭菜”,其實就説明了大眾還是在拿底特律眼光看特斯拉。
要知道,特斯拉銷售收入結構的變化,説明它正在成為一家軟件公司,即:
硬件價格不斷下跌,軟件價格不斷上漲。
一向張揚的馬斯克卻從來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硬件利潤要低於多少多少。
馬斯克稱,每次推出新版FSD,都會在一週後漲價,而且還會創新付費形式,比如月租方式。
特斯拉的中國好學生蔚來,也是有樣學樣,近期就將其自動輔助駕駛系統NIO Pilot進行了功能拆分。
所謂拆分,指有15個功能的NIO Pilot,縮水到6個賣1.8W,必須現金支付。
門檻的降低,觸達更多用户,可以培養用户為軟件付費的習慣。
來源:蔚來APP
2020年9月,蔚來李斌稱,有超過50%的蔚來用户,選擇了NIO Pilot。
此外,NIO Pilot還在不斷升級,更完善更實用功能,必將提升NIO Pilot選配率,從而提高單車營收和毛利率。
NIO Pilot待升級功能菜單 來源:蔚來APP
純電汽車的電子電氣架構是智能汽車最佳的架構。
一方面,汽車硬件通常具有的宂餘能力是其顯著特徵。
另一方,電氣架構相對燃油架構更簡潔,模塊化程度更高。
這就意味着其功能可以通過軟件的配置或升級實現“進化”。
在這種架構下,汽車軟硬件實現分離,出現安卓和蘋果那樣的基礎系統供應商是大勢所趨。
有了操作系統,自然會有應用軟件,換言之,汽車領域將複製類似手機的商業生態。
汽車不再是“沙發加四個輪子”,而是“手機加四個輪子”。
買車不再是一錘子買賣,用車體驗可以藉助軟件不斷優化。
去年8月13日,華為三大汽車操作系統集體亮相。
華為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總裁認為,在迎接汽車產業的變革中,實現軟件定義汽車是關鍵一環。
來源:汽車之家
實際上,早在2019年,華為就宣稱要做智能汽車增量零部件供應商,強勢進軍汽車領域。
儘管華為宣稱“不造車”,但巨頭入場還是讓業界深感焦慮,畢竟華為曾經還説過不造手機呢。
更微妙的在於組織架構的變化。
11月底,華為智能汽車解決方案部門的管轄關係,調整到消費者業務管理委員會。
這也説明,在華為看來,汽車不是汽車,而是“手機”。
是的,軟件吞噬汽車已是大勢所趨,但汽車畢竟也不是手機。
當前擺在造車新勢力面前的頭等問題,還是先把硬件賣出去。
特斯拉的M3,類比iPhone 4就比較合適。
換言之,不能用今天的手機思維看智能汽車,因為後者還處於“史前”階段。
如今一台手機動輒上千萬台銷量,而購車的高成本讓用户數量積累緩慢,這或許意味着手機界單純靠流量獲取收入的方式難以成功。
儘管自動駕駛軟件證明汽車軟件商業化可行,但更豐富的“收割”方式還有待探索。
不過,在智能汽車軟硬件基礎設施不斷完善之時,汽車軟件生態必將隨之而來。
雖然目前還無法具體想象,但不難推測,軟件吞噬汽車後。
一定會帶來超低的延遲,超低的邊際成本,開放的界面接口,湧現出巨大的規模效應,形成超低的單位成本,孵化出極為複雜的生態。
我們堅信,未來汽車領域一定會誕生媲美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商業奇跡。